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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七
第六十四章
凛冽的西北风呼啸地掠过西郊公园的上空,把枯树残枝吹得东倒西歪,发出吱吱喳喳的音响,仿佛也感到寒冷的威力,公园北边那一片辽阔的空地上,杂草给霜压倒,远远望去,只见一片焦黄。
空地上麕集着黑压压的人群,像是一堵墙似的遮住人们的视线,看不清楚公园尽头起伏的坡地。人群里发出欢腾的歌声和激动人心的锣鼓声,随着明快的节奏,无数的铁铲有规律地向焦黄的空地上铲去,一块又一块润湿的黑油油的泥土给翻过来,慢慢出现一个一个的树洞,树洞与树洞之间,前后左右保持一定的距离,给空地装饰成一个整齐而又美丽的巨大图案。
潘宏福手里拿着一株树苗,细心插在树洞里,四边用黑色的泥土壅起,然后用手把泥土压紧,那边有个青年正挑着一担水走过来,弯下腰去,把水倒在树洞里去,泥土如饥似渴地马上吸干了水,倒了快半桶水,树洞表面上才汪着一摊水。树苗朝气勃勃地挺直着身子,在中午的阳光里显得生气盎然。
那个青年顺着次序,把水倒在树洞里,接着挑着两个铅皮空水桶,向水浜走去。一转眼的工夫,他又挑着满满的两桶水,在蜿蜒不断的挑水的人群里飞奔似的跑来,顺着潘宏福的指点,把水倒在树洞里。他感到有点累了,右肩酸痛,可是一些也不疲倦,用雪白的手绢拭去额角上的汗珠子,深深地喘了一口气,问道:
“还要吗?我再挑去。”
潘宏福一听这声音,好生熟悉,认真看了一下站在他面前的那个青年,脚上穿着一双黑胶靴子,上缘几乎接近膝盖,深灰咔叽布的裤子和人民装的上衣都沾湿了,像是谁在上面涂了黑点似的,两只袖子高高挽起,上衣的胸口的纽扣已经打开,里面露出雪白的府绸衬衫,脖子那里如同蒸笼似的,不断冒着热气。他脸上不知道啥辰光溅了一些泥水,刺了花纹似的,头发却十分整齐,乌黑发亮,潘宏福看了那副面孔,吃惊地叫道:
“你不是徐守仁吗?”
“一点也不错。”
“你怎么也来了?”潘宏福早就知道徐义德的宝贝儿子是阿飞,曾经吃过官司,他们好久没见面了,他刚才只顾种树,没有留心那些挑水的人,要不是徐守仁开口,他还不知道哩。
“你怎么来了?”
“你看!”潘宏福转过身去,指着他侧面的一块红布横幅,那上面用金纸剪了九个大字贴在上面,“绿化我们伟大的祖国。”他摊开满是泥土的右手,问徐守仁,“你呢?”
徐守仁威风凛凛地挺直了腰,扁担在他肩上显得轻松的多了,肩膀一点也不痛楚了,脸上流露出骄傲的情绪,连那两只水桶也仿佛不可一世的样子,在潘宏福面前轻轻晃来晃去,他自豪地说:
“我吗?是这个,”他举起胳臂,指着左前方一面光彩夺目的大红横幅,那上面写着:
“决心做一个自食其力的劳动者。”
潘宏福看清楚了横幅上的字,激动地走上一步,展开双臂,紧紧把徐守仁抱在怀里。
“我还不晓得你也有这样的雄心,太好了。”
“爸爸常常提起你,说潘老伯哪一个孩子都比我有出息,你们每人管一爿厂,给潘老伯很大的帮助,不像我,到现在连个大学也没有毕业,还是吃娘老子的。”
“不忙,管厂也不难,只要用心钻,慢慢就会了。现在企业公私合营了,和公方代表在一道办事,比过去更容易了。”
“真的吗?”沪江纱厂高大的烟囱和华丽的办公大楼在徐守仁眼前显现出来了。
“谁和你开玩笑?”潘宏福朝他浑身上下端详了一番。虽然他身上没有穿那件黄皮茄克,头上的头发没有向前飞起,下面也没有穿小裤脚管的牛仔裤子,但的的确确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