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层亚麻布
伊丽托曼像在睡得特别沉迷的黑梦中,悠悠苏醒……
费了很大的劲,才回复知觉——但全身动弹不得。她被紧紧地捆绑起来。尽是细白的亚麻布,一层一层又一层。这些布条,比锁还牢。在最外层,还加了纵横的长条绷带。足足用上了近五百码。几乎捆了三千层……
伊丽托曼用力挣扎了几下,亚麻布开始有些松了。她吁了一口气:
“噫——”
在心脏位置伏着一只碧玉蜣螂。她手中握着一个“何露斯之眼”护身符。不知为何,这只以紫和蓝色釉绘制而成的陪葬品,天神的右眼,眨了一下——它是“月亮之眼”,于月缺时静止,月满时灵活,下葬时放在身边,便可远离痛苦,重觅永生之路。
今天一定是满月的日子了。
她缓缓掂起那小小的绿蜣螂。根据古老的传说,这在泥粪中打滚的粪金龟,象征了复活和重生。把它放在尸体的心脏上,可以保护主人不致被魔怪吞吃。她把蜣螂翻过来。肚腹部分刻了咒语。
渐渐,她记起来了……
蜣螂上有她的名字“伊丽托曼”。还有选自“死亡之书”第三十章第二节的铭文,用以约束心脏,保持缄默,不要泄露生前做过的错事,以致难以通过阴间“称量心脏”的仪式,不能重回人间。
她做错了什么?
幸好蜣螂帮助她把记忆储存在心脏——她在十九岁那年,爱上了阿尼。作为贵族之家的女儿,怎可以同一位首饰工匠在一起?即使他是埃及人称颂的第一巧手,但他只是个身份卑微的男人。
伊丽托曼被强烈反对的父亲关起来,忧郁地去世了。
那年,是公元前八九九年。
微弱的灯光,在射灯映照之下,她在蜣螂肚腹的铭文下面,找到了一串数字:——“111999”。呈红褐色。如血。
“这是什么?”她狐疑,“是我的墓穴吗?”
她习惯了黝黯,更受不了强光。但在这满月的夜晚,一九九九年一月一日的玄机,伊丽托曼被安排重生了。她的头离开了垫子,如太阳自地平线升起。坐起来,环视四周。在一个大型的玻璃箱子中……
身畔有个棺椁。
她一看,就知道这棺椁不是自己的。
棺面有一个男人的容貌。皮肤棕红,带胡子痕迹,曾镶嵌过眼睛和眉毛,头戴长假发。棺盖绘满了彩图:有太阳、月亮、猎鹰、何露斯女神和她的四个神子、刀、蛇、羽毛、狐、狼、蜥蜴、幽灵……和神像。
这个棺椁不属于自己,为什么竟会并列——她有点厌恶这种无聊的错误,一定是盗墓者和后人胡乱配套。难道一个棺椁必须安放一具木乃伊,才叫做有价值吗?
她看到这毫无关联的棺椁,是属于特勒迈克的。哦,原来是神庙中的祭司。伊丽托曼比他还要早死——而阿尼,是他的助手,专职于陪葬祭品。
想不到还是阿尼送她“最后一程”。
她的身体保持得很好呀,因此灵魂才马上辨认出来,回复了生机。
全靠贵族的医生和祭司,用最好的方法给她扎作。
先自她病逝的年轻肉身拿走内脏,以免腐烂时全身也随着变坏,她的胃、肺、肝和肠,都给放进四个陶罐中防腐储存。虽然尸体左侧开了洞,但心脏仍保留在内。
她被脱了水,用亚麻布、木屑及谷糠填塞了空间,再倒满煮融了的树脂,抹上油膏,最后用布条层层捆扎——她没有腐烂。今年,她已经是八九九加一九九九岁了。一个近三千岁的少女,仍然年轻、漂亮、曲线玲珑的。真是骄傲。
蓝尼罗河和白尼罗河交汇,成就了大尼罗河。而埃及,是“尼罗河的赠礼”,每年泛滥一次,河谷保持肥沃。在一个有五千年文化的古国,只有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