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多情却被无情恼
得够呛。官差走后,王闰之气愤地说:“写这些害人的东西有什么用,不当吃不当穿。”一把火全烧了。若是王弗,大概会好言劝说,叫他以后少写这些劳什子。若是朝云,肯定会把那些纸一角不少地藏起来,过后同他一起挑出那些害人的文字,一边读一边笑。
朝云说:“奴所不能歌,是‘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也。”芳草,历来是思乡离别主题赖以生发的意象之一。如范仲淹的《苏幕遮》:“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离骚》:“何所独无芳草兮,尔何怀乎故宇?”朝云自然明白,此时的苏轼就像当年的屈原一样,远离故都,空怀抱国之心。
有时候觉得女人是不会爱自己的,爱自己的女人也有,比如武则天、杨贵妃。她们懂得如何操控男人,让男人爱她们、疼她们,把三千宠爱集于一身。另有一种女人,她们通过爱男人来成全自己,所以,她们总是想改一改自己男人身上的脾气。王弗、王闰之爱苏轼便是如此,这样的女人天生适合做母亲,也是好妻子。朝云却不同,她像爱自己一样爱东坡,爱他一肚子的不合时宜。她不是不晓得这一肚子不合时宜会给自己和苏轼带来怎样的麻烦、“你想怎样便怎样,因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乌台诗案后,朝云随苏东坡前往惠州贬所,然而,幼子夭折的沉痛打击令她身体状况陡然直下,于是皈依佛门,诵经礼佛,但终敌不过岭南瘴疫而倒下了,握着苏东坡的手口诵《金刚经》四偈“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离世。
多情却被无情恼,她唱《蝶恋花》凄然不成歌,是因为她体味到了词中所包含的旷达与感伤相杂的情怀。正是明白他是那样豁达宽和的人才替他伤感,他实在不该受这样的磨难。朝云待东坡亦如黛玉待宝玉,世人皆言黛玉爱哭,却不知她的泪多是为宝玉而落,朝云也是一样的心思。我想东坡是明白的,不久,朝云病亡,苏轼终生再也不听这首词了。
东坡先生侍妾曰朝云,字子霞,姓王氏,钱塘人。敏而好义,事先生二十有三年,忠敬若一。绍圣三年七月壬辰,卒于惠州,年三十四。八月庚申,葬之丰湖之上栖禅山寺之东南。生子遯,未朞而夭。盖常从比丘尼学佛法,亦粗识大意。且死,诵《金刚经》四句偈以绝。
铭曰:浮屠是瞻,伽蓝是依。如汝宿心,惟佛之归。
朝云不仅生得冰清玉洁,更是聪慧异常。在照顾苏轼起居之余,本不识字的她还学会了读书写字,更是弹得一手好琵琶。苏东坡填词,她能配上曲调浅吟低唱,直听得苏轼欣喜神迷,如痴似醉。
(六如亭上有苏轼亲手写下的楹联:不合时宜,唯有朝云能识我;独弹古调,每逢暮雨倍思卿。后人依据“六如”之意,又在亭的两侧镌下对联:如梦如幻如泡如影如露如电,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