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锦花园安排了一场记者招待会。他尚未出面,中外记者们已经读到了日本人代写并打印好的《吴氏对时局的意见》。“意见”称:他已决定参与“和平运动”。
一身中国绅士装束的吴大帅出现了,他拿起油印稿,看了一遍,又放下,一字一句地说:
惟“平”乃能“和”,“和”必基于“平”。本人认为,中日和平,唯有三个先决条件:
二、中华民国应保持领土和主权之完整;
三、日本应以重庆(国民政府)为全面议和交涉对手。
怕在场的日本人听不懂,他厉声令秘书“断乎不容更改”地将自己最后的“政治宣言”翻译成日语。
他知道,在残暴的日本人手中,自己拒绝的结局是什么。静夜里,他写下了忧愤的绝笔诗:
欲将诗酒遣良时,遥望南天泪已垂。
一语寄君应努力,满盘棋局仗谁支?
他所寄语的“君”,显然是正在南方领导中国军民顽强抗战的蒋介石先生。
恼怒的日本人终于体味到了十几年前的苏联人所体味到的绝望,即:这位腰板笔直的中国军人领袖断断不会屈服了。
就在这时,身体健壮的吴佩孚意外地被一块搀在饺子馅儿里的骨碴硌伤了牙床,几天后,腮部红肿,疼痛难耐。于是,经常来访的齐燮元和一直尊吴为老师的日本特务机关长川本大作少将,带着日本军医处长石田和护士急匆匆赶来,对他进行了“治疗”……
是为民国二十八年(1939年)12月4日。从突患牙病到蹊跷辞世,只有短短的十天。
人们遗憾过,当时吴大帅并非必死无疑,德国医生史蒂福斯曾前来他家为其诊治,只要他肯去受国际法保护的东交民巷内的德国医院,遭暗算的英雄之躯或可有救。可他,宁死不肯违背多年前向国人所做的承诺——不住租界,不结交外国人。
于是,在日本人与汉奸们假惺惺的鳄鱼泪里,在抗战领袖蒋介石委员长悲切的吊唁声中,在家人与部下的号啕哭别声中,北洋集团里的唯一儒将、性情倔强的吴玉帅,魂归蓬莱仙山,唯余他手书的那副长联在这故宅正堂的墙上瑟瑟而泣:
得意时清白乃心,不怕死,不积金钱,饮酒赋诗,犹是书生本色;
失败后倔强到底,不出洋,不入租界,灌园抱瓮,真个解甲归田。
怎么说,这也是个英雄啊!小彤忽地冒出一句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