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陈独秀归葬家乡两年后,江山易主,他手创的中国共产党终于把宿敌国民党赶到了台湾岛上,他的学生毛泽东在世界东方升起了第一面五星红旗。
沧海桑田,万象更新,但陈独秀的后人的生活却一如旧时代。因生计窘迫,在安庆窑厂工作的陈松年甚至不得不将父亲在北京的一处房子卖了。在共和国时期,“叛徒”、“汉奸”、“机会主义路线头子”的遗族的日子可想而知。
然而,到了1953年春天,情况突然有了变化——中共安庆地委统战部开始按月发给陈松年三十元人民币作生活补助金,且一直发到1990年陈松年过世!20世纪50年代,中国大陆的一个普通工人的平均月薪也不过三十元啊!年复一年,在普遍困厄的年代,这是多大的一笔财富!陈松年及其子女一直也弄不明白,共产党的这笔钱究竟是给陈独秀的儿子的呢,还是给陈延年、陈乔年两位烈士的遗族的?
他们当然更不知道,这风雨无阻的关照竟然来自最高层!
那年早春二月,毛泽东乘从国民党海军手里接收的“洛阳”号炮艇巡视长江沿岸。21日上午,安庆地委书记傅大章和市委书记赵瑾山奉命登舰迎接主席。大革命时期,毛泽东曾多次乘船经安庆往返于上海和武昌,却从没在此登岸。
这一天,毛泽东兴致勃勃地坐定安庆城,见傅大章等拿出厚厚的笔记本和各种文字材料要汇报工作,他大手一摆:今天不用你们汇报工作,随便谈谈。随即,毛便打听:陈独秀家在安庆什么地方?
傅大吃一惊,没想到主席竟然会问起本地一向讳莫如深的人来,便谨慎禀报:在独秀山下。
毛一怔:安庆有个独秀山?
傅实话实说:独秀山是怀宁县内的一座小山,离这里有三四十里地。
毛再问:是独秀山以陈独秀得名,还是陈独秀因山得名?
傅答:原来就有独秀山——先有独秀山,后有陈独秀。
毛颔首,释然。俄尔,问起陈的家人情况,当得知陈松年尚在此地生活且曾卖房以维持生计时,颇不以为然,说:“陈独秀的后人有生活困难,可以照顾嘛!”
最高领袖一言九鼎,陈松年一家遂有了固定补助。
毛泽东与陈独秀缘分极深。
早在西北的窑洞里时,毛泽东就对第一个采访他的外国记者埃德加·斯诺坦言:青年时代与陈独秀的结识“成为我一生转变的原因”。他还说起早年在长沙读书时:
有很长一段时间,每天除上课、阅报以外,看书,看《新青年》;谈话,谈《新青年》;思考,思考《新青年》上所提出的问题。
对陈独秀的崇拜竟让这位湖南学生领袖在自己主办的《湘江评论》创刊号上喊出了“我祝陈君万岁!我祝陈君至坚至高的精神万岁”的口号!
成为职业革命家后,毛泽东更在北京、上海、广州、武昌等地与“老先生”有过亲密接触。
且看毛泽东与陈独秀同在一地时的概况——
在北京时,陈乃堂堂的北京大学文科学长和威名赫赫的《新青年》主编,毛是该校图书馆里的一个毫不起眼的助理员;在上海时,陈是中国共产党执行委员会(即后来的政治局)委员长,毛为中共中央秘书,就等于是陈的秘书;在广州时,陈是国共合作时的共产党首脑,毛乃以个人身份加入国民党并担任过该党中宣部代理部长的高级干部。
苏联人在中国大力推行的“国共合作”政策,终以国民党统一了中国,共产党差一点被赶尽杀绝而告结束。斯大林恼羞成怒,乃让曾在莫斯科喝过洋奶水的青年干部瞿秋白等取代了陈独秀。彼时的毛泽东只是中央委员,尚不具备竞争领袖的资格,但代表斯大林领导中共的马林同志对这个从湖南山沟里走出来的中共农委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