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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芙都写诗了,你还粗鲁什么
    郭芙和完颜阿骨打,如此没文化的粗人,当他们情绪到位了的时候,随口说出来的话,都是一首好诗。

    一位农民女诗人写到“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结果,小半个中国都沸腾了。各路诗歌爱好者,像饿红了眼的动物一样,从各个洞窟里钻出来:摁住她,快摁住她,好不容易出来个诗人,不容易……

    “诗歌已死”,好像是国人永远的怕和痛,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拿出来担忧一下。“大雅久不作,吾衰竟谁陈?”李白当初的追问被一代代人重复了千百年。

    回到我的主业读金庸。武侠小说里的江湖,是一个武力为王的粗暴的世界。在那个丛林猎场般的江湖里,“诗人”是最具无力感的一个群体。每一个以“诗人”身份登场的人都弱爆了。

    他们要么是只能插科打诨的龙套,让你看三遍书都不一定记得住,比如里的苟读;要么是成事不足的老愤青,比如里的顾炎武、黄宗羲、吕留良、查伊璜四个老教授。

    然而,即便是在那个粗暴的江湖里,仍然有一些可爱的武人,他们在默默地喜欢诗。

    比如“全真七子”。他们人气不太高,说话做事都不太讨读者的好。但我有点喜欢他们,因为他们不只练武,还是一个诗歌兴趣小组,几乎人人都喜欢写点诗。

    其中的丘处机、马钰、王处一这几个,知识分子的气味最浓,动不动吟诗作赋,且不说了;连七个人里最粗手大脚、最不像诗人的谭处端,出家前甚至是个山东的铁匠,也在集体中受到了熏陶,成为了一位诗人。

    后来在被人偷袭打伤、行将辞世时,他选择了用诗歌为自己的生命画上句号:

    “谭处端缓缓睁开眼来,低声道:‘我要去了。’……吟道:‘手握灵珠常奋笔,心开天籁不吹箫。’吟罢闭目而逝。”我觉得他是一个真正的诗人。

    更让我印象深刻的是,每当“全真七子”动用最强攻击集群“天罡北斗阵”的时候,每人会先朗诵一句七言诗,然后依次进入战斗位置,宛如《力士参孙》般的雄伟诗剧。

    在布列战阵时搞一些诗歌助兴,后来日本人比较兴这一套。偷袭珍珠港的时候,六艘航母为主力的舰队驶入北太平洋,那一刻,无线静默,天海沉寂,浊浪滔滔,唯一的信号是NhK电台播放的汉诗:

    听着挺牛,但我看这一套完全是从全真七子那儿学去的,是赤裸裸的抄袭。到了二战日本战败后,日本武士们更没创意了,每当进入战斗状态前,都只会大喊一声“武装起来”或“穿上圣衣”,和丘处机、马钰们布阵前长吟“云在西湖月在天”的文艺范儿相比,简直粗鄙得难以直视。

    江湖上,还有许多文化水平远不如“全真七子”的粗人,他们也悄悄地爱上了诗歌。

    例如郭靖,从小没读过什么书,讲一口临安乡下土话,一个和诗歌完全不沾边儿的牧民。然而,在第二十八回,那一个夜晚,在漆黑的铁掌峰上,在松柴火光的照耀中,在黄蓉的依偎下,我们的粗人郭靖翻开了《武穆遗书》,读到了岳飞的诗文。

    他从《小重山》《满江红》读到了《题翠光寺》《赠张完》《题鄱阳龙居寺》……那是郭靖人生中第一次认真读一部诗集,也是他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文化的力量。

    书上说:“郭靖识字有限,但胸中激起了慷慨激昂之情,虽然有几个字读错了音,竟也……读得声音铿锵,甚是动听。”

    黄蓉说“大英雄的诗,小英雄来读”,这固然是开玩笑,但大英雄岳飞的诗魂,的确是照亮了小英雄郭靖的心。我相信,从那一刻起,郭靖真正爱上了诗歌。

    于是,多年之后,我们看到了诗的传承——郭靖带着市侩油滑、不爱文学的侄子杨过,跃马在襄阳城下。他没有给杨过讲武功,而是给杨过吟诵杜甫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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