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说名人与吃
敢于直抒己见,为此得罪了不少人,但他待人却非常热情宽厚。八十年代我去上海,到同济大学宿舍拜访先生,正值他午睡方醒,兴致很好,从我的伯曾祖次珊公一直说到蒋百里(方震)先生的经历,两个多小时毫无倦意,又乘兴为我画了一幅竹子,题为“新篁得意万竿青”。我看已近黄昏,起身告辞,陈先生执意挽留,并对我说,当晚家中吃常州饼,且晚饭后华文漪、岳美缇要来一起唱昆曲,要我一定不要走。盛情难却,只得留下来。晚饭其实十分简单,只有常州饼和稀饭,那常州饼做得极好,直径有五寸许,类似北方的馅饼,以油菜为馅。南方的油菜比北方的鲜嫩、好吃。饼的皮子绝对不像馅饼那样硬而厚,简直可说是薄如宣纸,油菜碧绿的颜色映透皮子,晶莹可爱。用筷子夹起,虽绵软异常而不糟,吃到嘴里还有些韧性。陈先生告诉我常州饼的做法关键是和面,不似北方馅饼是揉出来的,而是用稀面调出来的,方法是干面兑水后用筷子顺时针方向不停地搅,先稀如浆,逐渐加面粉,直到搅拌不动即可。用时稍用干面,以不粘手为度,包上馅后即放镗上,因此皮子才能如此绵软而有韧性。春天的油菜清香碧绿,透过皮子若隐若现,不但口感好,观感亦极佳,就着白米稀饭,清淡极了。先生有文集二,一曰《春苔集》,一曰《帘青集》,取“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之意,先生在饮食上的恬淡与清雅或与园林艺术思想有异曲同工之妙耶!
说了不少名人与吃的故事,不免有“沾光”之嫌,其实,以上谈到的许多先生前辈都不以名人自居,也决不说自己是美食家,更不谈什么“饮食文化”。他们在各自的专业之外,也像所有的普通人一样,有口腹之欲,喜欢美好的食品。史学家周一良先生患帕金森氏症后行动不便,偶尔奉贻些点心,先生还特地来信垂询何处有售?这些老先生们对生活的平实追求与热爱,非常纯真,远不是某些浮躁“名人”标榜的什么“饮食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