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倾之时,李明瑞死里逃生;俞作柏泣吟“顺治皇帝出家偈”
李明瑞带着十几个随从在大圩镇冲出追兵的堵围,向东南方那片茂密的森林里跑去。子弹洞穿着急密的雨线,迸发出淬火般的爆沸声——“哗、哗、哗、 哗 ”地在耳边飞射。
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死!不能这样窝囊地死在曾是自己最亲信的部下手里!要活着!要亲手杀掉黄权这条喂不熟的狗杂种!
森林黑压压一片,使人感到那里面更是危机四伏,但也可能是他们最安全的藏身处——收容这些从死神手指缝里逃脱的残兵败将,给他们一个喘息的机会,进行冷静的思考和体能的恢复,重新安排自己的命运。
森林背后是万仞耸立的危崖峭壁的翠竹峰,是那样静谧沉郁,神秘莫测,既让人望而生畏,又给人以莫大诱惑:或得救或死亡!
森林静默无声,既不热情也不冷淡地迎接他们。 十几个随从里不断有人倒下,不知是被枪弹击中还是用尽了最后一口气;其余的人紧跟着这位已失去军权的讨蒋副司令发疯似地向森林里猛冲。
在狂烈的喘息中,他们全不在乎心脏会不会破裂,身子会不会被飞蝗般的子弹打中也就三百来米的开阔地,在他们看来是那么遥远而艰难,好像永远也跑不到尽头。这种胜似田径场上运动员百米冲刺的速度,在这些饥困到极点的逃亡者身上表现出来,也堪称是人类求生存的一个奇迹。他们跃过一条水沟,便精疲力竭了,一个个扑倒在地,再也站不起来了!他们像蜥蝎似地向草丛深处爬,爬,爬!他们嗅到了散发着枯枝腐叶的霉味,嗅到了淡淡的腥咸的鸟粪味,嗅到了树根吮吸泥土乳液的嫩鲜味他们终于进入了森林!
李明瑞一时弄不清他是怎样带领随从突围出来的。当他接到表弟俞作豫发来的那十万火急的电报,他还不以为然地认为:黄权断不会对他起歹毒之心。直到黄权在桂平公然通电倒戈拥蒋,且派追兵缉捕他时,他才如梦方醒,但脑海里被一股黑色的漩流突袭得一团昏暗,他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咆哮和呻吟,听不到对随从喊了些什么。自己如同沉入黑色的漩流之中,微微感到它的波动和漂浮。
现在,他感到头脑有了几分的清醒:还是在黎明前的一片混沌之中,大圩镇四周响起急密的枪声,追兵高喊:“活捉李明瑞,赏大洋两千块!”
黄权派遣的追兵已经把镇子包围了。这时,他的警卫排长——自称是“曾国藩胞族第五代传人”、外号亦叫“青面兽”的曾魁,不由分说地夺下他的腰刀,披上他的风衣,跨上他的战马,向他抱拳致别,说道:“请允我叫你一声大哥,这司令就由我替你来当!”说罢带领十几个弟兄迎着追兵的呐喊声冲去。
曾魁,我的好兄弟,我的好兄弟啊! 他的心在啼血,在呜咽,在呼唤!可是,曾魁再也回不到他身边了。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声战马的嘶鸣。 他心里猛地一阵惊喜:是我的战马在叫!是曾魁回来了!但只是一阵惊喜,清醒的理智告诉他:那不是你的马,也不是曾魁。又传来战马的嘶鸣。 他仍静静地聆听,每每听到雄浑、狂放、气贯长虹的战马长嘶,就唤醒他戎马倥偬的无尽遐思: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 视死忽如归!
这是他十五岁进云南陆军讲武堂韶州(今广东韶关)分校时,就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的三国魏·曹子建的“游侠”诗《白马篇》。他就是抱着“捐躯 赴国难”的壮志雄心,南征北伐,以赫赫战功饮誉全军。那时他的信条是:小来思报国,不是爱封侯。可是,后来他发现,他不过是军阀魁首操握的一 把刀。旧军阀的仗打完了,新军阀的仗又开场了。看到那些满面涕泪向苍天呼号的饥民,他责问自己:你在为谁而战?你在为谁争权夺势抢占地盘?是 谁把中国民众一次次地推向这兵祸战乱的苦难深渊?军阀混战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