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没唱完的童谣,李明瑞对枪手说:兄弟,冲我正面打,手不要发抖
从战士中找来的钉鞋匠。
李明瑞感到膝部像被数条青竹蛇、响尾蛇、七步蛇、眼镜蛇疯狂地乱咬,倾射毒液,复合的蛇毒迅即从大腿攻进胸膛又迅即扩散全身!他的身子在剧 烈痉挛的颤抖中扭曲、抽缩、变形,脑袋里隆隆轰响着山体崩塌,岩浆喷发,狂飙海啸“给他松绑吧。”年轻的肃反委员会主席似发慈悲地轻轻说了声。
李明瑞从昏迷中渐渐苏醒过来。他咬紧牙关挣扎着要站起来——他的狷介性格,他的勇猛刚烈,他的秉直风骨唤醒他站起来,他没有跪下或装死倒相的习惯!他刚一按膝盖,剜心绞骨的剧痛又使他支持不住地像一根木桩似地倒了下去。
“我看你还是招了吧,免得再吃更大的苦头。”李韶九用一支剔牙根剔着牙缝,好像刚吃完了一桌盛宴下来。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跑出来的。
“我李明瑞堂堂汉子,从不搞卑鄙龌龊之勾当!不为天,不为地,只为这山水共作证:我无罪可认,无供可招!哈哈哈哈 ”他由愤怒到愤恨,巨大的愤恨已使他变得麻木,忘却了疼痛。他充血的眼睛直直盯着冷寞、空荡、阴暗的佛龛,仿佛看到一尊卧佛罗汉抚摸着滚圆的肚腹对他微笑,他随之跟着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李韶九愕然一怔。
“我笑古笑今,笑东笑西,笑南笑北,笑来笑去,笑自己原本无知无识;我观事观物,观天观地,观日观月,观上观下,观他人总是有高有低。哈哈哈哈 ”李明瑞倒卧在血浆黏稠的地板上,颇具弥勒笑佛的形态和神韵。
“听听,他多张狂!他哪里还把共产党和红军看在眼里!记下记下,这又是一条罪状!”
行刑又开始了……
李明瑞一次又一次地被整死过去,又一次再一次地苏醒过来。他终于说:“拿笔和纸来。”看来他要招供了。李韶九颇为得意地叫人把笔和纸端了过去。李明瑞抓起毛笔,饱蘸浓墨,匍匐在地上,奋笔疾书下他的“供词”——此录辛稼轩《永遇乐》戏赋“辛”字为刑狱之口供: 烈日秋霜,忠肝义胆,千载家谱。得姓何年,细参辛字,一笑君听取。艰辛做就,悲辛滋味,总是辛酸辛苦。更十分,向人辛辣、椒桂捣残堪吐。世间应有,芳甘浓美,不到吾家门户。比著儿曹,累累却有,金印光垂组。付君此事,从今直上,休忆对床风雨。但赢得,靴纹縐面,记余戏语。
李明瑞写完这般“供词”,将毛笔朝墨盒里重重一掷,挣扎着坐了起来,目光投向屋外,于凝视中泛起绵绵情思,似又显出一种无忧无虑的坦然。他淡淡一笑,回头对李韶九说道:“快送我——走——”
李韶九抓起“供词”便看,看毕极为失望,又似乎看懂了些什么:“艰辛”、“悲辛”、“辛酸”、“辛苦”、“辛辣”一连五个辛字,真可谓戏赋“辛”字,把一切都化入“辛”字中了。啊!多么凄楚,多么悲凉,又是多么恶毒,多么痴狂!
他摇摇头,提笔在“供词”上画了一个圈,尔后向行刑人员轻轻挥了一下手,说:“送他走吧。”
于都城外的小密村东面是一片荒芜的乱石滩,于都河绕过滩地曲曲折折地向东南流去
李明瑞站在乱石滩上,顺着河流向远处张望。已是黎明时分,晨光熹微,东方堆积的云块里透出几缕灿亮的曙色。但天空阴郁,且有雾,眼前的景物显得朦胧混沌,一片迷茫,什么也看不清爽了。而他却仿佛看到了那片红土地,看到了红土地上很茂盛地长着一丛丛翠竹和一片片荔枝园,哦,这个时节,正是伐竹子、摘荔枝的时节——那是他的故乡北流镇。戎马倥偬,南征北战,想想已有好几个年头没回故乡看一看了。
他怆然想起他的凄苦童年。阿爸因病撒手而去,阿妈含辛茹苦供养他读书识字,而家境穷困,实难为济,多靠表哥俞作柏资助送他入了云南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