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啦好啦!上车吧!有话回家谈。”父亲说。
“咱们是逃难来了,哪有什么家呀!”祖母一向腿脚快,一边说着已经往船下走了。
慰祖跟在祖母背后,默默的寻思着:“刚才祖母跟爸爸说的‘那个女人’是谁呀?好像是指的妈妈呢!她不是告诉我:妈妈已经死掉埋在地下了吗?不是说我所记得的那些事都是梦话都是假的,叫我再也不要说吗?为什么她自己要说呢?不但说还怕妈妈会找了来!那么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什么是梦话?什么不是梦话呢?唉唉,大人们的心好奇怪,好让人难懂吧!”
慰祖的心里装着成堆的疑问,但他当然不会笨到问出来。他从来是听话又崇拜祖母的,不会做让祖母不喜欢的事,也不会问祖母禁止问的问题。他努力的设想着他所知道的,在北平那个大院子里发生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做梦,不是真的。他强迫自己相信那是梦,是假的,渐渐的就真的那么相信了。
其实他也无暇再去想什么真假的问题,眼前的新天地美丽又开阔,新奇又真实,谁还有兴趣去想那些既不可爱,又弄不清真假的旧日子。
父亲把他和祖母带到新安置的家里。
“这叫什么房子呀?满地的草垫子,满屋的纸拉门,像戏台上糊的布景,院子也小眉小眼的,瞧那三尺多长的小木桥,小气得让人不知道该笑好还是该气好。这可不真住到麻雀窝来了。”祖母进了新居,里里外外的看了一遍!,撒着薄薄嘴唇说。
“妈,台北不能跟北平比,现在也不能跟以前比。能找到这样的房子已经很不容易了。我看了好几处地方,就这幢房子最大,五十八个榻榻米,又有日本式的花园。咱们家这几个人也勉强住得下。妈,我开厂要是赚了钱,就给您盖大房子。”父亲凑到祖母跟前,讨好的说。
“唉!我也不要你盖大房子,只希望战事快点结束,鸡毛蒜皮敲诈勒索的事也没有了,还是回到北平去。”祖母有些伤感的沉吟了一会,朝父亲看看又朝他看看,隐约的嗟叹了一声,道:“都是为了你们父子两个冤家,不然我是说什么也不离开北平的。既然来了,就什么也不说了。继先,我就看你的了。”
“妈,您别担心,保管您对新生活愈来愈满意。”父亲挺有把握的扬扬眉毛。
到台北的第三天,慰祖就进入小学一年级。上学念书是他憧憬已久的。他满怀兴奋,一点也不害怕,开始时和同学们有些言语不通,但很快的,他们玩捉迷藏和踢球,也招呼他一起玩了。
他功课好、守规矩、又会画画,也不像别的孩子那么常把手和脸抹得稀脏。他显得相当的与众不同。
“这孩子聪明,真是将门虎子。”老师们都这么说。
学校里有时要填调查表,填到“母亲”的一栏,他自然是写“死亡”两个字。填完回去问祖母:“我那么填对吗?奶奶。”
“当然是对的,你妈本来是死了嘛!”
“奶奶,我妈活着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呢?”他有次试探的问,想印证一下,和他弄不清是梦还是真的记忆是否相同。
“你妈妈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你外祖父是做盐运史的。你妈妈念过洋学堂,人看着才高贵体面,就像你宋阿姨那样……”祖母正着颜色认真的说。
“喔,”他悬着的心立刻落实了。“原来母亲是像宋阿姨那样的人。那么他记忆中的那个嘴唇上生了一颗大黑痣,苍白的脸上涂着淡淡的胭脂,总穿件旧兮兮的旗袍,说不上三句话就哭的女人是谁呢?是了,一定是没那回事,是做梦。”
“慰祖,你喜欢宋阿姨吗?”
“喜欢。”他毫不犹疑的说。谁会不喜欢宋阿姨呢?她人漂亮,说话又和气,每次来都送他画画用的纸笔颜色,还夸他有艺术天才。“我喜欢宋阿姨。”他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