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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还不知道,不过明天上午一定离开海德堡,你放心吧!”他轻轻挣脱她的手,上了电梯。

    “慰祖——”

    “安心做太太、做妈妈吧!没人再来打搅你了。再见。”他向她举了举手,就把电梯的门关上了。

    …………

    刘慰祖背着那个沉重的大包袱,步履艰难的往前踱着。踱着想着,已经又到了他最熟悉也最眷恋的纳卡江畔,走上石桥,在漫天漫地的细雨中,俯视着下面的流水。

    江面上飘着薄雾,江身看上去只是灰茫茫的狭长一条,平日的秀姿美色,几乎完全被渐浓的阴雨暮色淹没了。她像一个愁苦的怨妇,面上蒙着深色的轻纱,垂首饮泣。没有人能看清她的五官,只感到她的眼泪,隐约的窥探到,她美丽忧怨的眼睛是湿润的。

    水势滔滔,江声浩荡,刘慰祖摒住气仁立在桥下。脚下滚滚不绝的江流,奔腾澎湃的水声,使他浑浑然如浸身其中;如果只是大江中的一粒涓滴,你如何能从那汹涌的狂流中抽身而出?他想着不禁有些怆然欲泣的感动,而更多的是酸楚……

    刘慰祖在桥上站了很久,直到全身被雨浇透了,才缓缓的朝桥下走去。他算计着该去车站的时候了,无论如何不能赶脱今天最后的这班车。海德堡这地方够美,纳卡江分担过他的苦恼和忧伤。但此时此刻,他对她们已不再留恋,他有他的路,也许那条路还很长。他想着便心情亢奋的迈开大步往前去。当他发现步履是这样艰难,而这份艰难来自背后那个大包袱时,就一点也没犹疑的卸下那个压了他多年的大东西,愤然的把它投在江里。

    扑通一声,包袱没了,脊背也轻松了。他微微的运动了两下筋骨,快步往车站走去。

    王宏俊等在车站,是刘慰祖不曾料到的。

    刘慰祖远远的看到王宏俊立在车站的正门外,不停的搓着两只手,一会左望望,一会右望望,显然等人等得很焦急。

    当王宏俊看到浇得透湿的刘慰祖迎面而来,他那黑红光润的面孔上就布满了笑容。

    “你到什么地方去狂啦?怎么像只落汤鸡。”王宏俊像平常一样的说着笑话。

    “你怎么知道我现在走?”刘慰祖不回答,只问。

    “我去找你的,想跟你去坐酒馆,房东太太说你走了,我算计今晚上只有这班车去巴黎,就来了。来了好久,等你也不来,我正奇怪你到哪里去了?”王宏俊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刘慰祖,微笑着又道:“刘慰祖还是刘慰祖,惨绿色的老少年像是裸长青树,又跑到江边上淋雨寻梦去啦?”

    “不是的,不是的,这次真的不是。”刘慰祖认真的分辩。

    “是也不要紧的,人总得有点梦,不然这个日子过得也太枯燥了,重要的不能钻到梦里出不来,一辈子就活在梦里。”王宏俊照例的发表了一番理论,搓搓双手,放郑重了问:“慰祖老弟,你这一走又不知道哪天见了。你倒是有什么计划呢?如果你真喜欢巴黎,我看你不如就在那里定居吧!开个设计社,或是搞个画廊,资金方面大家想办法。”

    “不,老王,别为我担心。”刘慰祖望着王宏俊诚恳而充满关怀的脸,慢吞吞的说。“我想我在巴黎不会久待的、”

    “看你,还是要去流浪?”王宏俊的黑脸上挂着重重的失望。“搞了半天,你还是要做什么‘刘浪’。我劝你别做了,做‘流浪’干什么?怎么做也不会成功。想逃开所有的人哪!办不到的。真的,老弟,听我这个傻快乐一句话:做不到,绝对做不到,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从世界上逃走——”

    “老王,别急成那个样子,我并没说非去流浪不可。”刘慰祖打断王宏俊的话说。

    “唔,不流浪了,也不想在巴黎久待,那你要干什么呀?再回海德堡?我劝你可别再来捣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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