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中国的改革会好吗?
基金。
日后吴敬琏回忆说,他当时会有这个建议,是因为在广东一些开发区调研时看到某些情况。在那里,划入开发区的农户享有房地产升值的全部收益,马上不用工作就可以坐享十几、二十万的年收入,而没有划入开发区的农民虽然也为开发区建设做出了贡献,却没有得到分文补偿。这对他们是不公平的。同时,这样做对得到补偿的人也不见得有好处,从终日劳动却收入微薄的农民突然成为可以不劳而获的富人,很可能促使他们的第二代、第三代成为游手好闲的所谓“二世祖”。
在那次对话之后,记者立即将“吴敬琏反对按市场价格补偿”的新闻发回报社。报社也立即组织了对该市大学教授及专家的采访。这当然引起了饱受拆迁之苦的人们的强烈反应。网上一片叫骂之声,有些人发贴鼓动采取暴力行动,“把那个吴老头的房子砸了!”这甚至引起了和吴敬琏同住一个宿舍楼的楼下邻居的恐慌,“如果砸了他那个单位,那不就压垮了我们的房间?”
面对这样的景象,吴敬琏表现得无能为力。在很多人看来,以他大师级的身份,以及业已形成的“经济学界良心”的社会形象,根本没有必要为了一些“芝麻绿豆”的话题贸然发言,况且这些言论很明显地将遭致不容分说的攻击,他好像是在把一只万般辛苦才烧制成功的、印着自己“高尚肖像”的瓷器狠狠地往墙上摔。在被炮轰的那几天里,有媒体评论说:“照此下去,离吴敬琏不敢说话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不过,这位个性倔强的老人没有选择躲避或放弃,他似乎根本不在乎别人的那些担心。还是那一年的“两会”,在全国政协经济界的一次小组讨论会上,委员们讨论开征燃油税的问题。吴敬琏说,中国是一个贫油的国家,可是我们的燃油中的含税量比美国还低,这不是鼓励大家买车、烧油吗?可是开征燃油税的问题谈了十几年还谈不下来,这是很不正常的。一位来自工商界的委员插话提醒他说:“老吴,你别提这个意见,这是会挨骂的。”吴敬琏没有好气地回答他说:“如果当政协委员就怕挨骂,那么我们这些人就不用当了,可以回家了。”然后,他还是继续说下去。
2007年9月,吴敬琏出版《呼唤法治的市场经济》,“收录50余篇文章,记录了世纪之交以来作者的所思所言”。就当他拿到新书,正打算转赠诸位老友之际,10月28日,传来他的老同事、老领导马洪逝世的消息,享年87岁。他在悼念文章中写道:“虽然马洪同志在经历了多年卧病以后于上月陷于昏迷,他即将离我们而去已是意料中事,听到他的噩耗,我的心情仍然十分沉重。”在两年前的2005年7月22日,另一位“市场派”宿将薛暮桥已经以101岁的高龄去世。他们都是吴敬琏的多年师友,朋辈相继凋零,自然让暮年的他时有感伤,同时也越加生出紧迫感。
在《呼唤法治的市场经济》一书的序言中,吴敬琏充满忧患地写道:“中国的改革并不是一路凯歌,经济改革所采取的从非国有部门入手、由易而难的策略,一方面减少了改革的阻力,增加了改革的助力,另一方面又使以双轨制为特征的寻租环境得以广泛存在,以权谋私的腐败行为得以四处蔓延。”他进而说,“改革的两种前途严峻地摆在我们的面前,一条是政治文明下法治的市场经济道路,一条是权贵资本主义的道路,在这两条道路的交战中,后者的来势咄咄逼人。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这种潮流对于我们民族前途和未来的威胁。在我看来,克服这种危险的唯一途径,在于朝野上下共同努力,切实推进改革,建设公正法治的市场经济……经济和政治改革的迟滞,造成了两方面的严重后果,第一,中国经济继续沿着依靠资本和其他资源投入驱动的粗放增长方式一路狂奔,引发了一系列社会和经济问题;第二,设租和寻租活动,以及随之而来的贪污腐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