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三个不同的忌日现场
一块块掀开、推走……我注意到女医生的脚步在不断往前移,但身体又被两位女同胞紧紧拉住。
几位解放军战士在一位少校的带领下,出现在推土机前,他们预计下面的被埋者会马上出现,所以走在了前面。有两个战士的手里提着黄色的装尸袋——这让人看后十分不舒服,但战士们是在执行任务。七天后的遇难者遗体基本上都处在腐烂阶段,为了保护更多活着的人,对所有遇难者遗体进行现场及时的处理是灾区指挥部交给救援部队的另一项重要任务。军人在一丝不苟地执行命令。他们的职责非常神圣,那些小战士当兵才几天,他们中的多数还是80后,如果不是抗震救灾,他们怎么可能去做收尸这类活呢?
地震遇难者的遗体惨不忍睹,但为了防止瘟疫,必须有人去处理。军人承担了这样的任务。
出来了!出来了!突然有人叫起来。于是我们都跟着往废墟前簇拥,但被战士们挡住。只有那个女医生被允许往前挪动……
是他。那件夹克我才给他买的,他第一次穿上的……女医生说。我听到她的声音是颤抖的。
一具遇难者遗体被四个战士抬出来,抬到废墟边的一块水泥地上。随后,我们也被允许走近……
那是个男性遇难者,他的脸部是灰黑的,沾满了尘土和血水,腹部印着血痕,显然是被重物压死的。
我见女医生单足跪在地上,用自己的衣袖擦着遇难者的脸。马上有战士给她掌来一盆水和一块毛巾,于是女医生便轻轻地非常职业化地为她的丈夫擦洗头部,一点一点地为她的丈夫擦洗着、擦洗着……我们已经可以清楚地看清死者的脸庞了。这时女医生抬起头,冲解放军官兵们说: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让我见到了他……然后她又埋头为自己的丈夫整理衣服。
那位解放军少校红着眼睛,朝战士们挥挥手,示意他们离开现场。我看到官兵们都在擦眼泪。
那一刻,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脸上也已淌满了泪水……我想上前安慰一下那个女医生,可我没有。我发现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这样做。人们默默地站在那个女医生的背后,一声不响地看着她为死去的丈夫擦洗、整理。
我不能再看下去了,再看下去我会忍不住哭出声的。
我走了。但就在我走出不到十来米的时候,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声,震碎了我的心——我转过身去,看到那个女医生已经伏在丈夫那具僵硬的遗体上号哭起来。那哭声为什么那么大,那么骇人,我至今仍然不明白。
在离开那个小镇向另一处灾区行进的路上,我发现很多地方的百姓都在自己倒塌的房前点着蜡烛和各种冥币,显然他们是在进行祭礼。
我突然明白了:这是灾后的头七。中国百姓中有这样的传统习俗:逝者走后的第七天,活着的亲人要为他们举行第一个祭礼。
于是我似乎突然明白了那位女医生为什么哭得那么撕心裂肺。我想可能是她与丈夫的最后一次见面竟然是在逝者已经离开她的第七天。对女医生来说,丈夫的第一个祭奠之日,来得太快,她自然无法接受。而乡亲们告诉我,这位女医生在另外一个镇上参与抢救了三十多名生还者,而她却没有时间去救自己的丈夫。
这样的英雄故事在灾区我听说了很多,却第一次亲眼看到一位女英雄面对自己逝去的亲人的悲恸之情……
七七忌日
很巧,我第二次赴灾区采访的时间已经距大震四十九天了。七七四十九天,是中国人纪念逝者的又一个重要日子。
这一天,我在德阳的什邡采访。那个矿区在大震时所经历的灾难是毁灭性的。许多山体崩裂后不仅将整座矿山掩埋在百米废墟之下,而且不少民工在沿途桥梁及道路施工时被掩埋在泥石流中。由于前一时期抢救太紧张,他们的遗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