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三个不同的忌日现场
一天从北京飞往成都的飞机连连被推迟,9点多的航班10来点才起飞。中午到达成都后才知道这里下着不小的雨,正是应了一句老话:人到悲时,老天也要下雨。
我知道老天是在哭……
成都消防总队的小李早早地等在那里。我一下飞机,他就驾车拉我往北川方向驶去。我们走得非常快,一路上小李还在念叨我们前些日子共同创作的一部作品,小李说着说着,哭了起来:那天我不该只顾去执行命令,其实当时我要是留下来救她们,她们就有可能还活着……小李说的是5月13日那天,他奉命到德阳一带给部队传达总队的紧急命令,在途中路过一个重灾区的小镇时,当时有当地的老百姓看他开着消防车,便拼命拦住他,指着一片废墟对他说:有一对姐妹被埋在里面,还活着,希望他这个解放军(当地老百姓将消防官兵统称为解放军)帮助抢救。可小李身负总队领导的重托,不能停下来。他好不容易挣脱百姓的追赶和谩骂,冒着强烈余震飞车几百里完成了送达领导批示的紧急任务。后来在返回的途中,他特意回到那个被拦车的小镇。他看到那对被废墟掩埋的姐妹已经被老百姓挖了出来,但却永远闭上了眼睛躺在了冰冷的雨水里……小李哭得伤心,哭自己没有干好一件为人民服务的事。我第二次赴灾区采访时,他就给我讲起这事。此次已经是听他第二次讲了——其实他向我讲过无数次,每一次听了都让人心痛。
冷天是她们的百天忌日,我特意买了一个花圈去祭她们……小李指指后备厢。
于是我们有相当一个时间相互不说话,我想象得到小李的心情,也希望能够与他一起去祭奠——那姐妹的亡灵。
就是这里!在通往绵阳的途中,小李飞车穿越一些山岭后拐弯到达一个依然可见满街废墟的小镇,然后将车子戛然停下,说道。
这不是通平吗?我发现这个小镇似乎曾经来过嗨!
是。就是这儿。小李一边说着,一边启开后备厢取出花圈。
我突然想起:临离开北京时,我将第一次赴灾区采访时在这个小镇的中学倒塌现场的废墟里捡起昀一张与我们作家协会著名作家邓友梅名字一模一样的一位年轻女教师的教师资格证书复印件带在身边,希望能有机会再找找这位我一直牵挂的邓友梅是否还活着……
中学的废墟现场已同我第一次采访时的情景完全不一样了:除了那栋没有全部倒塌的教学办公楼还歪斜在那里外,其余的曾经掩埋了两百多学生和教师的废墟已经不见了。只有一群群当地老乡在雨中或用雨衣或用塑料布挡着在点香燃纸钱,祭奠亡灵——我粗略点了一下,足有四十多群、一百余人。
你们认识邓友梅吗?
就是她,邓老师……
我拿着邓友梅老师的照片影印件,向那些正在点香祭奠的当地老乡询问。
这个老师我见过。不过地震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我很失望,问了半天竟然只有一个老乡说了这样不明不白的话。
难怪的事。我们这个学校统计的遇难者其实到现在也还没有最后清楚,有几个一直没找到,连遗体都没找到,又没见活人,所以只能作失踪者处理。邓友梅老师可能就属于这一类。当地的一位干部模样的人告诉我们。
小李安放好那个花圈后,又从当地老乡那里借得几支香点燃后向已经见不到废墟的那片土地鞠了三个躬,我学着他的样也鞠了三躬。我想起了那位年轻漂亮的邓友梅老师,也想从老乡那儿借几根香祭奠一下,可又马上打消了念头——我希望邓友梅老师能够在什么时候复活,因为我实在无法接受一位只有二十几岁的年轻漂亮的女教师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走了……我想她应该活着,因为灾区还有许多活着的孩子正等着她上课呢,而她本人也还只能算是个大娃儿!
北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