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特殊见证人
“发电,让我们中国人都用上亮堂堂的电。那时候大嫂你家就不用煤油点灯了,只要通一根线,夜里就像白天一样了,你做饭也不用柴火……”
“不用柴火?”王作秀弄不明白,像在听神话鬼话,“那——大坝要修多大多高?”
“把长江拦腰切断,再修一百层楼那么高的坝。”
“啥子叫楼?”
“楼你都不知道呀?就是——就是叠起来的房子。”
“那叠起来的一百层房子有多高呀?”
“就像你家一百座房子叠起来那么高。”
“啊,要修这么高的坝呀?!”王作秀惊得目瞪口呆,“那……那我们住哪儿呀?”
“嘻嘻,你大嫂就住在一百座房子高的大坝顶尖尖上呗!”
年轻先生的一句玩笑话,让王作秀当真了一辈子。
从那个洋人萨凡奇来后,王作秀所在的中堡岛就开始热闹起来。不说那鹤发童颜的萨凡奇第二年又来到她家,就是中国自己的这个勘测队那个调查组也隔三差五地来江心小岛。每来一批人都要到王作秀家坐一坐,吃一顿由她做的“三峡饭”——这名儿是那个人称“老三峡”的地质师姜达权给起的。那一次,姜达权陪着萨凡奇推荐给三峡工程当总工程师的柯登博士到王作秀家吃饭,柯登博士觉得女主人的饭做得特别香,便好奇地问这是什么饭,姜达权随口说了个“三峡饭”,谁知美国洋博士从此张口就要吃“三峡饭”。
其实王作秀的“三峡饭”无非是些农家菜加几样长江鱼虾拌在一起上桌的东西而已。
其名曰“王八”,布阵心何苦。
勘测队里有个叫陈梦熊的年轻人,野外归宿时经常独自躲在王作秀家的后棚里摇头晃脑,吟诗作词,而且时不时还拿出几首请阿嫂“赐教”,乐得王作秀几次烧糊了“三峡饭”。
“香,太香了,这才叫江心野味餐!”小诗人则一味夸王作秀这些难得出差错的饭菜。
那会儿山外面蒋介石挑起的内战正打得你死我活,大江腹地的中堡岛则格外宁静。王作秀的小天地似乎并没有因为外面炮声的轰轰隆隆而慌神乱阵。但也有一点变化,王作秀觉得这些勘测队员们给她的饭钱越来越少,有时甚至光吃不给。这让她没法再支撑下去了。有一次她板着脸找到那个给她起“三峡饭”名的小个子姜达权,说我又不是有钱人家,你们怎么只管吃不给钱呀?姜达权见王作秀到他那儿讨饭钱,脸一下红到脖子根,话都说结巴了:“嫂……嫂子,我们……实在有几……几个月没接上饷了。真不好意思。日他个蒋介石的娘,他光知道打……打共产党,就不知道咱们辛辛苦苦为国家在搞实业兴国……”
活脱脱一大群男人被弄得这样狼狈,王作秀也就不再为难他们了:“反正是熟人了,有言在先,咱岛上有啥子,我就做啥子给你们吃。”
“行行,就是啥子也没的吃,我们能吃上大嫂的手艺也会开心得很哪!”
这些被书磨滑了舌头的男人们,光嘴上甜!王作秀偷偷笑骂一声,心里还是想着那个能把家安在一百多层楼高的大坝上的美梦。
她自然不知道,小个子姜达权他们和几名洋人是在极其艰苦的条件下,几乎是靠个人的力量在进行着国家三峡工程坝基的勘测调查任务。她自然更不知道,就是被她“教训”得说话也结巴的小个子姜达权,正在以自己的智慧和判断挑战国际大坝权威萨凡奇先生关于三峡坝址那著名的“萨氏六方案”。这是何等的气概!几十年后证明姜达权他们的见解是完全正确的。
时至1947年,突然有一天姜达权跑过来告诉王作秀,说他们马上要撤出中堡岛了。
“以后还来不来了?”王作秀问。
一脸阴云的姜达权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