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境以南是什么
在小说里,岛本说她以前每当听见这首纳京高的曲子时,便想像国境以南是不是一个充满美丽事物的地方。长大之后才明白,歌词说的是墨西哥。即使墨西哥对许多人而言已经够奇妙,但毕竟仍是属于日常的世界,并不是如岛本的想像:一个在边界之外的,彻底的异境。
对旅行者村上春树而言,边境之外是什么?是中,影子的世界?是里黑暗的井?还是里,不存在的羊出现的山谷?
在村上的主角们吃意大利面、喝啤酒、听爵士乐的日常生活之外,存在着这些非日常的“他方”。对于他方存在的认知,往往与角色内部的启蒙同时发生。内在的挖掘,表现为外在的、空间性的寻找。于是角色们一个一个踏上旅程,朝向小说中的异境出发。
于是的男子开始寻找朋友老鼠。找上了摆满旧弹珠台的仓库。其实真正去到了什么地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种“他方”的感受,构成一种异境体验。可能并不是去了什么遥远的地方,有时村上只是让他的角色在黑暗的井底静坐,或在街上静静地看人,并且对这些举动充满着启蒙的期望,相信有什么答案会从其中浮现。异境体验,也正是疗愈之道。
当村上春树自己成了旅人呢?或许村上春树也曾抱着国境以南的想像,寻找着一个地方吧。因此,在40岁迫近之前,村上春树离开日本,在海外生活了3年。在《远方的鼓声》前言中,他提到自己开始旅行的原因,是因为担心自己会忙于应付日常杂事,而毫无作为地一年拖过一年:“我真希望自己手中能够拥有活生生的、确实有感觉的活时间。”
这种对饱足丰饶的时间与生活的期望,最后以踏上旅程作为追寻的方法。希腊、意大利、土耳其,这些村上春树所选择的目的地、居住地,正是某种类似国境以南的所在,一种疗愈性的他方,衬托着村上对“活生生、确实有感觉的活时间”的想像。我们在《远方的鼓声》、《雨天炎天》中看见的,是临近40岁前的村上春树,如同他笔下的许多角色般,为自己打开的一场漫长的异境体验。
如此一来,村上的旅行似乎无可避免地带上了“残务整理”的味道。身为负担着太多残务的、都市文明的一分子,村上的这趟旅程始于一种沉重的疲惫感。那并不是旅人舟车劳顿式的疲惫——在书中所记种种旅行事件都还没发生之前,他已经在“壮大的疲劳”当中了。那种疲劳感,根据村上的比喻,像是饱受两只在脑袋中嗡嗡飞来飞去的蜜蜂所苦。于是旅行的本身就变成一种反向解消的过程,旅人渴望在其中卸掉身心上的疲惫感。
这种对于旅行的想像,当然不是村上独创,而几乎已是大众文化中对旅行的共同诠释。我们也常听见有人说,真想去旅行啊,细问起原因,则是因为工作得太久、想离开一段感情,或是单纯觉得疲倦之类。在后资本主义的都市环境里,疲惫的来由往往是因为什么也没做,在日常世界中一天过一天的缘故。或者说,是因为不拥有村上所说的活生生的时间。
不过当村上式的幽默在书中完全发挥,旅程中许多事件都充满喷饭级的趣味。比如:在希腊小岛上慢跑,被没看过人慢跑的居民拦下来询问:“为什么跑呢?”在修道院中用餐,因为搞不清楚何时可以吃、何时不能吃而猛挨虔诚信徒的白眼。在土耳其边境被荷枪实弹的军队拦下来检查,最后竟然演变成和军官喝茶聊天,还交流起空手道的局面。
因此,虽然这两部旅行书的起点,是村上春树个人的追索,并且有着一个沉重疲惫的开端,但全书却也充满着奇妙有趣的经验。而村上式的修辞学,是增加这两本书趣味性的原因之一。包括他擅自替周遭人事命名的习惯:像是发现希腊的狗在夏天午后全都死活难辨地摊平在地上,便称为“死狗现象”;把模样健康、非常庶民的希腊人,都叫做“左巴”。这样的情形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