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原来张之洞短身寝貌,慈禧打消破格提拔的念头
“张之洞,你今年四十几了?”幔帐后面终于传出慈禧清脆动听的声音。
“臣今年四十三岁。”张之洞没想到太后的召见竟从这样一句极普通的家常话开始,紧张的心情松弛了大半。
慈禧见张之洞两鬓已有不少白发,估计他大约有四十七八了,却不料比自己还要小两岁。
“你是同治二年的探花?”
“是的。”十多年来,慈禧的格外圣眷一直铭记在张之洞的心中,只是他从来没有一个表达的机会。这一刻终于来到了。他怀着满腔真情说,“那年太后赏赐给臣的山海般的恩德,臣生生世世永远不忘。臣对太后,虽肝脑涂地,无以为报!”
说罢,又重重地在青砖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抬起头来时,慈禧隔着幔帐看到张之洞的脸上挂着几滴泪珠。
作为女人身的中国封建社会最后一个强权独裁者,慈禧太后是一个容易被感情驱使的人。张之洞如此真诚地感激她,使她颇为感动。她立刻意识到:这个富有才识的洗马,是一个知恩报恩的实心汉子,因其貌不扬而引起的不快顿时消除了多半。
“听说你在外办事用心,湖北、四川这几年出了不少人才。”
一股暖流激荡着张之洞的全身,他挺直腰板回奏:“臣家世受国恩,臣本人又蒙太后破格隆遇,为国家尽心办事,是臣的本分。”
慈禧微微颔首,开始进入正题:“崇厚办事不当,有损国家体面,朝廷对此已有严旨。”
“太后英明!”张之洞听了很是兴奋,气势雄壮地说,“崇厚一贯媚外谀敌,那年办天津教案,曾文正就吃了他的亏,后来悔恨不迭。这次他又在俄国人面前奴颜婢膝,竟然擅自割让祖宗土地以讨洋人欢喜。臣以为崇厚非杀不可,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厚沉硬直、夹杂南音的京腔在东暖阁里回荡,四壁似在嗡嗡作响,端坐在龙椅上的慈禧不觉为之动容。多年来她已没有听到这种中气旺盛、语调斩决的奏对了。素日里她听到的都是大臣们唯唯诺诺的低声附和,全没有一种男人的阳刚之气。有的大臣,尤其是第一次被召见的大臣,常常嗫嗫嚅嚅,说不清爽,甚至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初次进东暖阁的张之洞如此气定神闲,应对如仪,足见此人胆量不凡。
“张之洞,你说说,朝廷若是不同意崇厚在俄国私自签订的条约,俄国会出兵侵犯我大清吗?”
慈禧提的这个问题,是这段时期来,张之洞与张佩纶、陈宝琛等人反复研讨的第一个大问题,张之洞早已思之烂熟。他本可以就此侃侃而谈一两个时辰,但这里是养心殿的召见,不是龙树寺的清议,只能择其要点简略奏对。“回奏太后,臣以为第一是俄国不可能因改约而侵犯,第二为应付意外,必修武备,第三俄国乃我大清之大患,不可轻视。此次俄国之所以不敢侵犯,其理由在三个方面。一是理亏。臣建议将俄国此条约的不公不平之处布告中外,行文各国,让举世来议一议是非曲直。二是内虚。俄国虽号称大国,但自与土耳其开战以来,师老财殚,亲离民怨。近岁其国君屡有防人行刺之举,若再犯我,将有萧墙之祸。三是朝廷之兵威。这几年左宗棠在西北尤其是在新疆的用兵,威慑四夷,俄国必有畏惧。这正是此次俄国不敢侵犯的最主要的原因。当然,俄国乃虎狼之国,长期来对我有觊觎之心,我不能不防。故臣建议,新疆、吉林、天津三处应加强防备力量,以防意外。另外,臣一贯以为,与我邻近的强大敌国有两个,一是日本,一是俄国。日本国小,且未接壤;俄国大,与我有几千里疆土相接。故俄国对我的危害比日本更大,我必须对俄国实行长年戒备。”
幔帐那边,慈禧频频点头。张之洞的分析直截简明,每一句她都听到了心里。
“张之洞,不少人都主张征调曾纪泽去俄国改约,你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