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杨锐向老师诉说东乡冤案
东乡推举士绅进京告状,他心里是赞同的。东乡一案得到川籍御史吴镇的同情,他联络几个京官联名上疏,参劾川督文格。后来,朝廷将挑起这桩案子的直接当事人知县孙定扬、提督李有恒革职,将川督文格调离四川,擢升山东巡抚丁宝桢为四川总督,令丁宝桢视情节轻重处置此案有关人员。这时,张之洞刚好三年学政期满,离川回京。一路上,听到的都是不服朝廷如此办理的民怨,他自己也认为此案处置不当。
“我正要跟您禀报哩。”杨锐脸上娃娃似的笑容瞬时不见了,代替的是一脸的凝重神色。“学生受父老乡亲的委托,特为东乡惨案一事进京,替冤死的东乡农人鸣冤叫屈。”
“你几时到的北京?”张之洞端起茶杯,满是慈祥目光的双眼,望着这个深得他喜爱的青年。
“前天下午到的。本想昨天就来看望香师,想起一路风尘,样子太难看了,于是昨天去街市上买了一身衣服,剃了头,将通身上上下下打扫了一遍,今天才敢登门拜谒。”杨锐端坐叙说,两只机灵的大眼睛闪动着耀人的光彩。
真是一块无瑕美玉!张之洞在心里赞叹着。前天进的京,今天就来看望了,他为弟子的重情重义而高兴。“这两天住在哪儿?”
同治九年,张之洞从湖北学政任上卸职回京。那时,王阎运正在京师盘桓,以一阕《圆明园词》饮誉京师诗坛。文人雅士集会,都争相邀请王闿运。王阎运则每请必去,每去必赋。他的捷才赢得众人的叹服。就是在这种宴饮场合中,同样也是诗文满腹的张之洞,与王闽运结成了互相钦佩的好朋友。尊经书院落成后,学政张之洞心中的山长人选,第一个便是在湖南设帐授徒的王闽运。但薛焕是创建尊经书院的发起人,又是在籍侍郎,第一任山长由薛焕来做,又似乎更适宜。于是张之洞致函聘请王闽运做书院的主讲。王闿运自恃才高名大,不愿做屈居山长之下的主讲,遂不入川。丁宝桢早年在长沙做知府时,便礼聘王闿运做西席,后来做鲁抚,又聘请王闽运在济南做了两年幕僚,关系非比一般。丁宝桢一到四川,即下聘书请王闿运做尊经书院的山长。王闽运一接到聘书也便来到四川,并把尊经书院当作自己的事业所在,大有士为知己者死的味道。
“不要住客栈了,明天就搬到我这儿来住。”张之洞放下茶杯,似乎表明他这句话就是一个决定似的,无须商讨。
“住在这里打扰香师和师母,我心里不安,还是住客栈方便些。”杨锐推辞着。
“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我的客房正空着,你住下就是了。住家里,我们师生说起话来也方便。三四年不见面了,我有许多话要对你说哩!”
杨锐盯着张之洞,见前任学台大人在微微点头,心中甚是喜悦,忙接着说下去:“壬秋山长说,张学台虽不是四川人,但他在四川做过三年学政,对四川是有感情的。东乡案件出来,他正在四川,前前后后都清楚。尤其难得的是,张学台忠直耿介,敢于仗义执言,而且他的奏章写得好,有力量,最能切中要害。你们看他关于伊犁一事的那些奏章,哪一道不是掷地作金石声,朝廷不按他的办行吗?你们去北京找他,就说我王壬秋拜托他啦,东乡四百多冤魂要靠他来超度哩!”
杨锐气愤地告诉老师:“恩承、童华一进成都,就被丁宝桢接去住了总督衙门,天天山珍海味招待,又从各戏园子里招来长得漂亮的妹子,给他们唱川戏消遣。成都住厌了,又去峨眉山住了一个月。两个钦差在四川享尽了清福。他们只派了三个随从在臬司方濬颐陪伴下,装模作样地到东乡逛了几天。据说丁宝桢对两个钦差讲,东乡的案子不能翻,翻了,四川今后就收不到钱粮了。还说他这个总督当不了是小事,朝廷缺了四川的钱粮可不得了。两个钦差听了,认为丁宝桢的顾虑是对的,于是维持原判,不准翻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