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醇王检阅海军,身旁跟着握长烟管的李莲英
四月中旬,正是京津一带最为宜人的初夏时光,天气和暖,熏风陶醉。杨树、榆树、柳树早已枝繁叶茂,燕儿、雀儿、莺儿成天歌舞飞翔,连渤海湾的水也从冬天的冰冻中苏醒过来,如今已是洗手洗脚都不觉得冷了。
宏阔壮丽的渤海湾,一天到晚水蓝如染,波平如镜。打鱼谋生的渔民,运货赚钱的海船老板,当兵吃粮的北洋水手,哪个与海面打交道的人,不喜欢眼下这如母亲般兼柔情与博爱于一身的渤海湾!
北洋水师前年秋天定购的三艘德国兵舰,两个多月前从不莱梅港下海,由北海进入大西洋,经印度洋到太平洋,十天前已停泊日本长崎,将顺带的货物在长崎港卸完后,再开渤海湾,在旅顺海口接受中国政府的验收。之所以选定在这个时候交接兵舰,是因为初夏时光,乃渤海湾的最好季节。
李鸿章这一个多月来既忙碌又兴奋。他一向精力充沛,越办大事越有精神。事情虽多而繁杂,但在他的设在天津的北洋通商衙门的指挥下,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北洋水师现有四十余艘大小海船,这次从中选出十五艘来,分为左、中、右三翼,在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的率领下操练,力求为全国海军做出一个榜样来。昨天上午,两江总督南洋大臣曾国荃派出的三条快船,由六十八岁的老将长江水师提督黄翼升率领,开进了大沽口。早在咸丰年间,身处曾国藩幕府的李鸿章,便与那时已为水师总兵的黄翼升认识。二十多年过去了,这位长沙籍老资格湘军虽然须发皆白,却依然精神抖擞。老友重逢,李鸿章心里高兴。下午,官方迎接的隆重仪式之后,两位沙场老友又亲亲热热地畅谈了好一阵子。
“明天中午,醇王爷到天津,一清早我们一道进城去。”
“好,我陪你这个会办大臣一道去接督办大臣。”黄翼升笑了笑说,“跟着醇王爷来的还有哪些人?”
“曾劫刚还在英国来不了,庆郡王说是身体不适不来,海军衙门的大臣中跟着来的就只有善庆了。”
“善庆这人我没见过,过去听说老打败仗,究竟有没有点本事?”
“此人过去一直跟着胜保。胜保是有名的败保,他手下会有能人吗?”李鸿章冷笑两声,“你说他一点本事都没有,也冤枉了他。醇王爷是不管事,庆王爷老有病,曾劫刚在英国,我在天津,这海军衙门就成了他一人的天下,据说他把自己的人马将衙门上下都安插遍了。”
黄翼升愤愤地说:“朝廷怎么叫这种人来呢?”
“唉,都别提了!”李鸿章摆摆手,轻声说,“还不是命好!生在正黄旗,就是一个傻子,也是天生的靠得住的自己人呀,何况他还有军功,做过杭州将军哩!”
“少荃!”黄翼升也压低了声音,“这么看来,善庆说不定是太后特为派到海军衙门来的,你今后还得提防点才是。”
李鸿章点点头,没有做声。
第二天一早,天津北洋衙门便张灯结彩,披红挂绿,鼓乐不断,鞭炮齐鸣。在衙门一里外的地方,又专门搭起一座牌坊和几间棚架。牌坊和棚架扎得气派宏大,上面挂满红黄彩绸,又特为安排一队排场齐全的吹鼓手。李鸿章和他的老师曾国藩不同。曾国藩事事节俭,李鸿章处处讲阔绰、摆脸面,何况,今天所迎来的人非比一般。北洋通商衙门前身是三口通商衙门,同治九年将“三口”二字换“北洋”二字,故而北洋通商衙门挂牌以来到今天不过十六七年历史。醇王乃是这个衙门十六七年间迎来的最高位的人。醇王不仅有着皇上本生父的崇高身分,更加上一贯深居简出,轻易不离开京师,倘若不是兼着总管海军事务大臣这个职务,他才不会到天津来,更不会出来冒海涛风波之险哩!
作为北洋通商衙门大臣,醇王此次的下榻,也是给李鸿章一个极大的脸面,所以他要以最高的礼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