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经阎敬铭点拨,慈禧重操制衡术
那些话又如何既含蓄又不致很费解地来表述呢?琢磨来琢磨去,阎敬铭觉得最好的方式是面见太后。如今要面见只有一个借口,即要离开京师回原籍了,请求陛辞。不是在任要员,太后能拨冗召见吗?没有别的路可走了,且试一试,太后实在不肯召见,那也只能归之于天意了。
寓居京师,原是为了治病,现在萧太医既然治不好,而张之洞送来的洋药却有效,不如回解州去专吃洋药好了,滞留京师已无必要。倘若因此而成全张之洞的好事,也算酬谢了当年他的推荐之德,于人有利,于己无损。临天亮时,阎敬铭终于拿定主意。他用心口述一篇情意殷切的折子,叫侄孙记下封好,递交给午门侍卫,由午门侍卫代送到宫中外奏事处。
出乎阎敬铭意外,慈禧在看到阎敬铭的折子后,立即传令,次日上午在养心殿召见。这一年多来,慈禧多次从萧太医的嘴里听到阎敬铭居所是如何的卑陋,自奉是如何的简朴,也多次从户部堂官口里听到阎敬铭留下的账目是如何的明白清晰,与部属的交往是如何的公私分明。慈禧对这位致仕大吏有了更深的了解。
不要因慈禧日食万金、挥霍数千万两银子修建颐和园,就以为她也赞同别人奢豪糜费;不要因慈禧用卖官鬻爵笼络收买等手法来驾驭臣工,就以为她也希望别人贪污中饱、拉帮结派,恰恰相反,历朝历代的专制者,从来都是将他本人与律令法规分开的。国家律令、祖宗成法都只是对臣下而言的,他本人决不在其管辖约束之中。他本人可以穷奢极欲,却要求臣下越节约越好;他本人可以无端猜忌,却要求臣下忠诚不贰;他本人可以培植私党,却要求臣下决不能朋比结伙。古往今来,凡专权擅政的帝王,莫不如此。慈禧就是这类人中的一个。阎敬铭不贪不欲,是难得的好官,过去的不满早因他的致仕而消除,如今对他施行格外的优渥,正好为文武大臣树立一个典范。
“阎敬铭来了吗?”第二天上午,慈禧带着光绪,刚在养心殿东暖阁炕床上坐定,便问当值的端王载漪。
“阎敬铭已在朝房恭候多时了。”载漪恭恭敬敬地回答。
“你去把他叫来。”
“嗻!”载漪没想到第一个叫起的便是阎敬铭。
一个钟点前,朝房里便坐满了等待召见的大臣。今天共有五起,有军机处的,有刑部的,还有外省进京的督抚。因为知道阎敬铭是个致仕回家的人,这把年纪了,也不会再有起复的可能,对官场而言,已是个没有用的废物。载漪只对阎敬铭不冷不热地打个招呼后,便热情地与那些现任军机督抚谈天说地聊家常,再不理他了。这么多肩负重任的人等着要见,为何第一个召见他呢?载漪不明白太后脑中的机奥,来到阎敬铭的面前,脸上略有点笑意:“阎大人,太后叫您哩!”
太后第一个召见一位致仕回籍的革员,这是件稀罕的事,满屋大臣都用惊异的眼光望着阎敬铭。七十三岁的阎敬铭确实已经衰老了。他的须发已全部变白,而且自得哑暗没有一点亮光,面孔瘦削,本来就粗糙多皱的皮肤上又增加了密集的老人斑,更显得老态。他慢慢地站起来,步履沉重缓慢,略带有点颤巍巍的样子,好像两条细长的腿已没有足够的力量支撑起整个身躯了。
来到养心殿东暖阁,按照规定,阎敬铭向太后和皇上行了跪拜礼。慈禧指着旁边的一个尺把高铺着西北毛毯的四方木墩,对阎敬铭说:“起来吧,坐在这儿说话。”
“臣不敢。”阎敬铭坚持要跪着。
“阎敬铭,你七十多岁了,又是先帝简拔的重臣,今日陛辞,非比平时奏事,坐着说吧,也算是我和皇帝为你送行了。”
慈禧的出格礼遇使阎敬铭颇为激动:“臣谢太后和皇上的恩赐。”
他站起身,双腿似觉麻木,赶紧坐在木墩上。
“一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