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游方郎中给张制台泼下一瓢冷水:橘过淮南便成枳
粤秀轮慢慢靠近司门口码头时,早已等候着的湖北巡抚奎斌,带着武汉三镇各大衙门的官员立即走到江边来热情接待,接着又在总督衙门举行盛大隆重的接风酒会和交接仪式。所有从九品以上的官员们全都紧张热烈兴致勃勃地参加这些活动,丝毫也不以繁琐冗长、耗时伤神为意,有几个因阴错阳差没有收到请柬的低级官员,为没有出席这场盛会而忧心忡忡、惊疑不安,不知何故而失去了这个资格,十分当心头上的那顶小乌纱帽能否戴得下去,直到一两个月后见并无动作才稍稍安宁下来。就连年近古稀身患重病的藩司黄彭年也硬撑着病体应付着,待到两天的仪式结束后,他便重新躺到床上去了。
走进奎斌所布置的豪华气派的大签押房,张之洞的第一件事便是将那幅《古北口长城图》高高地悬挂在北面正墙上。这幅气势磅礴的丹青,从太原到广州,如今又随着主人来到武昌衙门。张之洞凝神看着,觉得自己既像那蜿蜒的长城,又像那高高耸立的关楼,心中很是自豪。他转眼看了看摆在房间正中央的那张宽大的案桌。案桌上已叠起尺余高的文册牍书。他顺手拿起放在最上面的一件,乃是军机处寄来的四百里急件。看收函的单子,已是十天前便到了武昌督署。出了什么急事,让军机处发这样的快件?张之洞边想边打开,几行字赫然跳进他的眼帘:
近来总督赴任,辄带亲兵营随行,既多縻费,且与制度不合。据传张之洞此次赴任,随带亲兵二百人,数量之多,骇人听闻。着张之洞将所带亲兵除酌情留一二十名外,其余皆遣回广东,不得有误。
张之洞万万没料到,以湖广总督身分第一次收到的上谕便如此令他窝火。他气得将军机处函件一推,离开书案,在铺着西域红长毛地毯上急速地来回走动。
急步走了一袋烟的工夫,他的心情才略为平静下来,叫门外的衙役将桑治平请来。
一会儿,桑治平走进签押房,见张之洞的脸色灰黑黑的,知他心情有不快:“遇到了什么事,心里不舒服?”
张之洞指了指桌上的函件说:“你看看就知道了。”
桑治平拿起军机处的函件,很快浏览了一遍,轻轻地说:“这是我害了你。”
原来,从广武军中选拔一批军官带到湖北,这个建议是桑治平提出的。为显制军的威风也为了沿途的安全保卫,总督调动迁徙时往往带着一大批亲兵同行。近几十年来,已成惯例。奉到湖督令后,桑治平对张之洞说:“广武军创办三四年了,请的是德国教官,德国陆军是当今最强的军队。广武军这几年在德国教官的训导下,很像个样子。若从广武军中的中下层军官中抽调一批优秀者,将他们编为一支亲兵队,带到湖北,再以这批人为骨干招募一支湖北新军,湖北新军便可以很快训练起来。”张之洞同意桑治平这个建议,遂委派桑治平、大根及已升为亲兵营都司的张彪到广武军去秘密地选派人员。于是桑治平、大根在三千广武军中挑选了一百五十名中下级军官,张彪则从亲兵营中挑出五十名自己的哥儿们,一共二百人,组成一个新的亲兵营,乘坐另一艘海轮,一路护送到武昌。原本一个很好的设想,突然被打乱了,是谁将此事捅到朝廷去了?
唉!张之洞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后想,子青老哥因病请假才几天,军机处便下这样的上谕!
他走到桑治平身边说:“害了我的话,从何说起!你的主意,我至今仍认为是很好的。我气的是有人在暗中捣我的鬼。”
“只要你不后悔就好。”桑治平拧紧双眉说,“捣鬼是一定的,你在广东这些年,哪有不得罪人的地方?好在上谕并没有给你以处罚,只是令随行的亲兵遣回广东。我现在问问你,这些亲兵你是遣回还是不遣回?”
张之洞问:“遣回怎么样,不遣回又怎样?”
“若是愿意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