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病入膏肓的黄彭年冒死劝谏张之洞莫办洋务
叹地说:“我有半年多没上督抚衙门了,上次来时,柳条儿都是光光的。”
张之洞说:“老方伯大安后,请常来这里坐坐聊聊。”
黄彭年脸色阴了下来,说:“我是好不了了,这怕是最后一次来督署了。”
“老方伯怎么这样想?好好将息,自然会一天天好起来的。”看对面这位藩司的气色,张之洞也知他活不多久了,但嘴里还是这样安慰着。
黄彭年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老方伯,这么热的天,再有什么大事,你也不必亲到督署来。可以叫我去府上看你嘛!”
“有一件大事,非我亲来不可。张大人,我是个要死的人,什么顾虑都没有了,也不怕得罪你。”黄彭年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气在胸臆间运了运后说,“听说大人要在汉阳办铁厂、枪炮厂,大人的心意当然是好的,但我要对大人说出逆耳的忠言:请赶快打消这个念头吧,莫做这种劳民伤财的蠢事,洋务在中国是办不成的,也大可不必办。大人饱读诗书,自然知道治理中国,当用圣贤世代相传的古法,切不可让洋人坏了我华夏数千年来的名教纲常。”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张之洞心中顿时不悦。若是换了别人,他必定会大声呵责。但眼下这个老人,是冒着死的可能在烈日酷暑下亲来督署,要当面说这番话,就冲着置个人生死于不顾这一点上,也不能责备呀!何况“名教纲常”也是张之洞自己心中的最高准则,“切不可让洋人坏了这个最高准则”,也是他的心愿。他压下心中的不快,露出微笑来说:“老方伯有什么话尽可照直说,凡对国家对社会有利的忠言,再逆耳我张某人也不会怪罪的。”
“老朽知道大人当年乃京师清流砥柱,伸张正义,扶持朝纲,大人的那些奏疏真是千古流芳的瑰丽佳作,不愧国朝翰苑翘楚。”
这些话,张之洞听了很舒服。
“老朽也知道大人数为学台,凡督学之处皆奖掖学子,循循善诱,创办书院,惠泽士林。大人的这些功德,当今学子们谁不称赞!老朽在好几个省的书院里都看到他们在读大人所著的《书目答问》,用以做为求学的指南。”
这些话,张之洞听了也很坦悦。
喘了喘气,老方伯又开了口:
“老朽还知道,大人外放晋抚时,禁罂粟、复农桑、查藩库、劾贪官,这些更令老朽敬佩。大人现在总督两湖,真两湖三千万百姓之福。老朽想大人宜以当年的血性整饬两湖官场,复兴旧日湖广粮仓,培育两湖学子,踏踏实实地为两湖做实事,切莫玩洋务这种花架子。谭抚台昨日答应的十万两银子,老朽恳劝大人千万莫接,那是湖北处水火之中的灾民所盼望的救命钱啊!大人积积阴德,切不可糟踏在洋务这种冤枉事上……”
黄彭年正要再说下去,突然双眼一阵翻白,急得张之洞大声叫藩台衙门的仆人。仆人同轿夫赶紧过来,一面扇扇一面卡人中,一面调药撬开嘴角强灌下去。张之洞眼看着这一切,真是又急又悯,又气又恨,万千愤怨如棉絮堵在他的胸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还能再说什么呢?说老头子无学无知吗?此人学富五车两榜正途,文章诗词盈箧盈筐。说老头子不谙世事吗?此人三十年来历任数省司道,政声甚好。说老头子完全是一派胡言吗?其中可圈可点可警可策的话不少。说老头子是一意孤行吗?京师和各省各地持他这种看法的人还是大多数。说老头子为私利吗?此人的话堂堂正正为两湖百姓没有半个字言及自己。他以一个行将就木的垂死病人来行尸谏,你还能说他什么!那十万两银子你还能动吗?张之洞为官三十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一个人。他怕老头子还要说下去,万一一口气接不上死在北溟亭里,传出去有多不好!见老藩台慢慢回过神来,张之洞略微放了心。他双手握起黄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