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马鞍山乡民把洋矿师打得伤筋断骨
受贿勒索这种事,张之洞一向十分痛恨,赵茂昌的这些不法行为,倘若在平时由他来办理,撤职固然不可免,很可能还要籍没家产,投人监狱。但想到赵茂昌此次被劾,是因为他张之洞的缘故,且这些事也没有一一去查实,故对赵茂昌心存悯恻。虽遵旨革了赵茂昌的职务,但又专门为赵置了一桌饯行酒,叮嘱赵回原籍后务必息影乡居,等两三年后再来。赵茂昌感激总督的这番好意,表示今生将死心塌地为张之洞奔走效力。
张之洞是个情绪易受波动的人。徐致祥大参案,弄得他几乎半年不得安神,最为委屈愤慨的时候,他甚至想挂冠而去。张之洞的这种心绪,大大影响了龟山脚下铁厂的兴建速度。只是因为有蔡锡勇、陈念扔这些铁政局的督办、会办们在顶着,包括煤矿、铁矿在内的整个铁厂兴建工程才没有停工。但有不少必须尽快办的事因此而拖延,造成工程近五十万两银子的损失。这笔巨大的损失该由谁来负责呢?能由徐致祥负吗?维护朝纲,纠弹渎职,是大理寺卿的本职,徐致祥没有责任。是光绪皇帝和翁同龢的责任吗?查访实情,整肃吏风,是在上者的治国正务。光绪和翁同龢也没有责任。是张之洞的责任吗?墨守成规者最不易出差错,勇闯新路者总难免要遭挫折,几成人世定规。一心为国的人反遭攻讦,庸碌无为者仕途顺畅,这叫人如何想得通!他张之洞不是圣人,情绪波动似难深责,他又能承担多少责任呢?
半年后,张之洞才从阴影中慢慢走出来,重又投身于以铁厂为主的洋务事业中去。
不料,没有多久,马鞍山煤矿一场矿局与乡民的斗殴案,又将张之洞推入了是非漩涡。
马鞍山北距武昌城八十里,属于江夏县地面。江夏县没有县城,县衙门就设在武昌府城里。马鞍山乃秃岭,树木不多,野兽也不多,自古以来便是一座无主的荒山。二十多年前,李鸿章做湖广总督时,曾聘请三位英国矿师在湖北境内踏勘矿务。英国矿师在马鞍山的仙女岭脚下发现了煤矿,并组织人员开采。半年后,李鸿章离开武昌,他的哥哥李瀚章入主湖广衙门。李瀚章对洋务不感兴趣,英国矿师因此离开马鞍山,刚刚开始的湖北采煤业半途而废。英国矿师临走前,指着井边剩下的几座煤堆,对前来看热闹的乡民说,你们把这东西拿回家去,它可以当木柴用。
这堆东西,散状的像黑黑的泥砂,块状的又像烧焦的锅巴,它能当木柴用?能煮饭炒菜、烧水取暖吗?乡民们半信半疑地挑回家去,按照洋人教的办法去做,果然炉子里生出熊熊的火焰来。这黑家伙真好,它既有木柴的功能,又比木柴经烧,且没有烟,也好搬运贮藏。在事实面前,乡民们信了洋人的话,都来搬取,井边的煤堆很快便被挑尽烧光。于是有聪明胆大的,便自己下到煤井里去挖,居然也拉到了煤。煤拉多了,除自己用外,还可以卖给别人,住在仙女岭附近的十几家农户便这样最早地发了一点洋财。消息传出去,引来不少前来淘黑金的人。马鞍山的山前山后,岭脚坡腰,便布满了用锄头铁锹打井挖煤的庄稼汉。原本被视为一无可取的寂寞荒山,顿时变成可以发家致富的热闹宝库。到后来,那些本钱大能力强的人便将煤井越开越大,越开越多。本钱少能力弱的,便来投靠他们。前几年,马鞍山一带便形成周、张、沈三大集团。三家分割地盘,各自发展,俨然成了马鞍山的主人似的。江夏县衙门见马鞍山挖煤有利可图,便在此地设了一个税卡,一百斤煤炭收十文钱。三个老板本不情愿,但一想到既向官府纳了税,也便取得了官府的认可,今后则可以名正言顺地占据这块地盘,子子孙孙传下去,于是接受了官府的征收。江夏是个穷县,有了煤税这笔收入后,这几年从县令到衙吏,个个都从中得到厚薄不等的好处,故而都希望马鞍山这个现状能长久维持下去。不料张之洞要办汉阳铁厂,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马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