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恭王府里,败军之将一吐苦水
决策的基础。”
奕沂敛容正色说的这番话,虽然含有责备的意思,但李鸿章并不感到难堪,因为他们是多年的相知,更因为奕沂的话诚恳、实在。李鸿章是个做实事的人。他深知,诚实的话即使不顺耳,也比那些顺耳的虚假话要强过千百倍。在这一点上,醇王奕澴与他的六哥便有很大的区别。奕澴的致命弱点便是不务实,喜欢说过头话,办过头事。李鸿章遇着奕澴这种顶头上司,有苦说不出,还不得不违心顺着他。奕沂的平实态度,让李鸿章心里有一种踏实的感觉。他正好借这个话题向奕沂说一说这些年来的实情。
“王爷,您这个话问得很好。多年来,我就想对您说说。只是您既已退隐王府,我也不便以这些俗事来烦恼您。现在王爷既领军机,又领总署和海军部,我有这个责任要将这些年的事情如实禀告王爷。只是请王爷耐着性子听下去,莫嫌我人老话哕嗦。”
奕沂笑道:“你说什么,说多少,我都愿意听,中午就在这儿吃饭,我还要陪你喝两杯哩!”
“谢谢王爷的美意。”李鸿章喝了一口祁门红茶,脸色端凝地说了起来。“要说我们大清的海军,不是我当面在王爷面前说好话,实实在在地是在王爷的手里草创的,又经王爷的特别照顾而初具规模的。”
奕沂轻轻地点点头。为了取得奕沂的更大同情,李鸿章有意回顾起往事来:“早在咸丰十一年,曾国藩提出购外洋船炮的建议时,王爷便奏请以关税款来购买外洋小兵轮,命广东、江苏等省督抚募内地人学习驾驶,又命已租的美国轮船二艘配上炮械,驶赴安庆,交曾国藩调遣。中国人指挥外国炮船,应从这里开始。”
奕沂插说:“还是你的老师曾国藩有远见,早在咸丰十年便奏请学习洋人造炮制船的技艺。我还记得他的折子里说得很清楚:目前资夷力以助剿,得纾一时之忧;将来师夷智以造炮制船,尤可期永远之利。曾国藩真正是见高识远,老成谋国。”
奕沂如此称赞他一生所敬重的恩师,这让李鸿章心里甚是舒帖,忙说:“曾国藩的这个想法还得靠王爷您的玉成,若不是您紧接着奏请皇上设立总署及添加南北口岸关税,哪有日后洋务之事的出现!”
“你说的也是实话。”奕沂若有所思地说,“若将后来的各项洋务举措比作一台大戏的话,曾国藩的动议,我与文祥及我的岳父大人的会衔奏折算是拉开了这台戏的帷幕。”
“王爷比喻得真好!”李鸿章不失时机地赞扬一句,继续说下去。“同治元年曾国藩在安庆试造小轮船,同治四年在上海建制造局,五年朝廷任命沈葆桢为船政大臣,七年,江南制造局造出恬吉号兵船,这是我们大清第一艘战船。”
“这恬吉还是你的老师亲自取的名字。我记得他对我说过,恬吉二字寓含的是四海波恬、厂务安吉之意,他还亲自坐着恬吉号从江宁到采石矶。”
“是的,王爷好记性。其实曾国藩那时身体已很衰弱,他之所以那样高兴,像年轻人一样兴致勃勃地登船试航,是因为他从恬吉号的身上看到大清徐图自强的希望。”
“不错!”奕沂的心里充满了对辞世二十多年的那位社稷之臣的无尽缅怀。
“这一年,瑞麟向英国订购六只船,又向德国订购一只。八年,船厂又造出一只取名万年青的兵舰。到了光绪四年,便有沈葆桢奏定各省每年协款四百万两,南北二洋各分二百万,专用来发展海军,用十年的时间建成北洋南洋和粵洋三支海军。这时多亏王爷出面说服沈葆桢,不要将有限的银子平分,应先集中精力建好北洋,然后再建南洋、粤洋,这样才保证北洋有较多的银子办事。”
奕沂笑了笑说:“沈葆桢那个倔老头,把他的那个南洋看得很重,非要平分不可。不是我去劝说他,只怕别人是说服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