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奉旨进京的张之洞突然半途折回
,忽然间又换了一个话题。
“你在哪里见到他的?”
“在他的家乡常熟虞山。”
哦,是的,翁同穌是常熟人。张之洞恍然大悟,掐指算算,近期内也正好是他到家的时候。
“前几天,我在苏州城里,忽听得市井中都在说,翁相国后天就要到家了,我们看热闹去。我听了这话,心动了,苏州城到常熟不过七八十里地,何不也去看看,看看两世宰相、叔侄状元的翁府中这位承启人物!于是便跟着人群到了常熟。第二天下午虞山镇码头上人山人海,大家都在引领企盼。一会儿,一只大船划过来,从里面走出两个人来。人群中一片呼叫,都以为是翁同穌,谁知不是,原来是翁府的北京管家和常熟管家。两个管家对着众人抱拳打躬,说,列位父老乡亲们,翁相国说他是以待罪之身回籍的,列位这样聚集在一起接他,他担当不起,传出来,更不妥。请父老乡亲们千万体谅体谅,各自回家去,他日后再去看望大家。
“两个管家话虽说得诚恳,但大家都不走,一定要见见翁同穌。翁同龢坐在舱中,见大家不走,他也不出来。直到断黑时,众人见他还不出来,便三三两两地回家去了。到了夜深时分,见码头上没有几个人了,这时翁同龢才由几个仆人照顾,打着灯笼离船上丁码头。我一直在码头上等着,终于见到了他。灯火之中,出现在眼前的竟是一个步履蹒跚、形容憔悴的白头翁。心想一个月前还是显赫尊贵的帝师宰辅,怎么一旦摘了乌纱帽便这样不中看。很是为他可怜!”
张之洞本对翁同龢芥蒂甚深,但听了桑治平的这番叙述后,不由得也在心里生出三分恻隐来。
“你在常熟听到些什么?”
“什么话都听到了。”桑治平喝了一口茶说,“有为翁同龢抱不平的,有指责皇上寡情绝义的,也有幸灾乐祸的,多数人的最后结论是,宦海难测,伴君如伴虎,要求得平安,还是做耕田网鱼的百姓为好。”
张之洞望着老友,无语地点点头。
“我在常熟住了几天,最大的收获是听到了翁同龢的京师管家一番闲谈。那是翁同龢回来的第三天午后,在虞山镇上的茶馆里,翁府管家被几位至亲好友围着,谈这次罢官事。我恰在那里喝茶,便留心听着。”
“究竟是什么缘故?”张之洞对此等事当然极有兴趣,他皱起眉头,全副心思听桑治平的转叙。
“翁府管家说,相国此番罢官,说穿了,是得罪了太后。太后不喜欢她实行了四十年的章法规矩有大的变动,从心理上说是讨厌新政的,而相国恰恰是鼓动皇上行新政的头号大臣。罢黜相国,既是表明太后维持旧秩序的态度,也是杀鸡给猴子看,警告皇上不要走得太远。”
张之洞心里陡然一沉:太后皇上不和的传说,看来是真的。这离京师数千里的虞山茶馆里的闲谈,很可能正是九重宫闱中的最真实的暴露。它的准确程度,不仅胜过邸抄京报,也要超过杨锐等人的隔墙猜测!
“也有人问翁府管家,翁相国还有起复的可能吗?”
桑治平这句话使张之洞不由得警觉起来,是呀,这一问问得好!
“翁府管家冷笑道,你们以为老爷子就真的从此做百姓,没有官复原职的一天了?实话告诉你们,多则三五年,少则一两年,老爷子就会衣锦返京的。你们想想,皇上四岁进宫后,便一直跟我们家的老爷子读书识字,二十四年来,没有一天离开过,这个情谊有多深!这次又不是皇上罢的官,是太后罢的。太后六十多岁了,她还会管几年的事?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听的人都点头。有一句话说的人没说,听的人都心里明白,皇上还不到三十岁,太后六十多了,这日后的朝政究竟在谁的手里,岂不是明摆着的事!”
听到这里,张之洞一颗本来滚烫的心,突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