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瀛台涵元殿,袁世凯在光绪遗体旁痛哭流涕
张、鹿走来,便跪下叩头。张之洞走到光绪身边,只见他身上盖了一件暗色的布衾,面孔灰白瘦削,两眼紧闭,两眉紧蹙。一看这副模样,就知道他是带着极大的痛苦离开人世的。想起大行皇帝懦弱悲惨的一生,张之洞、鹿传霖禁不住老泪纵横。他们跪在光绪的灵床边,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向大行皇帝作最后的诀别。
站起来的时候,张之洞发现,自他们进来直到现在,整个涵元殿仅仅只有这两个跪在一旁的小太监,既不见别的宫女太监,也没有一个料理后事的内务府官吏。尤其令他们难受的是,皇后、瑾妃以及他的亲弟载洵、载涛等人竟然没有一人在身旁。这是怎样的一代天子,他拥有三十四年的年号,却没有留下一点骨肉,死后连一个亲人也不来守灵,名为皇帝,其实连一介草民都不如。
苦命的皇上啊,你真不该投胎帝王家!
张之洞正在心灵深处为光绪叹息的时候,突然,一声悲号传了进来:“皇上,臣看您来了!”
随着哭声,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奔进来,朝着光绪的遗体趴下,大声喊道:“皇上,您不应该走呀!您不能丢下大清国,丢下您的臣民不管呀!”
一边喊,一边使劲地在地砖上磕着头。
张之洞和鹿传霖走过去,一边一个扶着那人的肩头,说:“慰庭,起来吧,军机处那边还有许多事等着要办哩!”
在光绪遗体旁痛哭流涕的正是袁世凯。都说当年就是袁世凯出卖了皇上,都说袁世凯巴不得皇上早死,都说袁世凯要拥戴庆王的儿子载振为帝,但是今夜,他为何要独自一人来到无人凭吊的灵堂,向皇上作如此这般的诀别?
这一个绝大的疑问,谜一般地留在两位老臣的脑子里,只是谁都没有发问。
第二天,三岁小皇帝溥仪诏告天下:继承皇位,国事由监国摄政王载沣代为处置,改明年为宣统元年,尊慈禧为太皇太后。
然而这位太皇太后拥有崇高徽号尚不到半天,便在当日未时崩于她的寝宫仪鸾殿。
两宫一前一后接踵而去,时间相距不到一个对时,这不仅为有清一代所没有,就在整个中国帝制时期里也无先例。
如果说,光绪的死去无声无息,就像后宫里走了一个老太妃似的,那么慈禧的突然晏驾,便真如天塌地裂、山崩海啸,整个禁城立刻变成一个大灵堂,京师所有公务一律停办。朝廷内的争权夺利,官场中的勾心斗角,一时间也好像都已止息,上自王爷贝勒,下至胥吏走卒,全部投入到浩繁的两宫丧事中去了。
直到半个月后,小皇帝坐在父亲的怀里,举办完中国历史上最后一次登极大典,一切才逐渐恢复正常。新皇帝刚登基,便下达一道封赏军机处四个大臣的诏书:世续、张之洞、鹿传霖、袁世凯一律赏加太子太保衔,袁世凯赏紫禁城骑马。
当袁世凯接过那根玩具似的紫色马鞭时,二十天来沉重的心绪骤然轻松了:看来那夜太后召见军机大臣时,只是因为她病情严重心思恍惚而一时忘记了我?
袁世凯高兴过早了。正是那个直到临死时依然头脑精明的老太太,在大行之前特别关照载沣要防备袁世凯。也正是在国丧期间,一批满洲少壮亲贵在日夜商议,如何对付袁世凯。他们公开劝说监国摄政王载沣杀掉袁世凯,为满洲剪除心腹大患。毫无当国经验的二十五岁载沣在犹豫着:杀袁世凯,可以真正地收回北洋六镇的兵权,长保皇室的安全,然则袁乃大臣,杀他师出何名?在朝野内外的影响又会怎样?
就在这时,一封署名御史王景纯的参劾袁世凯的折子,由内奏事处呈递到载沣的手里。王景纯的参折指控袁世凯在山东巡抚和直隶总督任上目无朝廷、擅用职权、糜费钱财、挪用公款、结党营私、勾结洋人的种种不法情事,以及投机钻营、首鼠两端、媚上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