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就死吧!”
花板那边还有一个,他已经抱着机器等了两三个小时,全身的衣服都湿透了,有汗滴下来,还被下面的工作人员抱怨,说上面怎么在滴水?!……
当时我已经连续很多个早晚班拍戏,觉都不够睡,耳边不断传来这样的信息,这些问题都有隐患,都还没有解决,但都需要我做决定,时间慢慢来不及了,现场几百个人在等,我整个人已经从混乱变得蒙掉了。
这部戏还有一个创举,或许到今天它依然是一个纪录,为了确保这个动作能够以不同速度和景别被记录下来,现场有15部机器同时拍摄。这就意味着现场会有15个摄影师,二三十个摄影助理,这到今天依然是非常奢侈的。其中有的是高速摄影,也就是说我只要浪费一点时间,不及时跳下去,底片就会用完。按照剧情,我起跳的地方并不是一个平台,它只是很普通的楼梯把手,不仅是圆的,而且是滑的,人只要一站上去,就要立刻跳下来,没有犹豫的时间。这个起跳点离下落的地方还有8尺远,相当于我要在一个6层楼高的点上做立定跳远,跳出去8尺,再从一个混合着钢丝、彩灯、糖胶玻璃、爆破装置的铁杆滑下去。而且,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我望着下面几百个工作人员和临时演员,我的两位女主角张曼玉和林青霞,他们都在下面看着我,我跟自己说,你可以的!
一个成家班的人上来说,大哥,准备好了。我跟他说,一会儿只要我在上面一晃头,这就是暗号,你们就开机。
我终于站在了扶手上面,下意识地晃了一下肩膀,就听到下面十几部机器同时启动的声音!我想说其实我刚刚不是在晃头,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你能想象现场有几百号人,但那一刻却可以鸦雀无声,全场只听到机器吱吱咔咔转动的声音。我心里想,“死就死吧”,然后大喊一声就跳了出去,嘴里喊的是——“死吧!”
我腾空而起。
用双脚夹住铁柱,滑落的过程中灯泡闪烁爆裂,玻璃与火花一起飞溅。我先是感觉自己的手很烫,然后很痛,然后就已经麻了。整个过程伴随着我“啊……”的叫声,接着撞到600磅的糖胶玻璃,把它撞得粉碎,再摔到糖果小屋上。成功了。
这个镜头还没有结束。
我要用一镜到底来表现这个情节。从上面跳下来,紧接着抓到歹徒就打。落地之后,我马上起身,抓住成家班的一个武行就开始打,咚咚咚,咚咚咚,直打到那个人说,大哥,你不要再打了,我快要死了。我一松手,那个人就倒下了。我才发现自己当时已经失去理智,好像疯掉了一样。我这时候才转身对着大家,用力地嘶吼:“啊!!!”
这时候我看见林青霞在哭,张曼玉在哭,我的经理人、茶水、化妆师、服装师那些女孩子们都在哭,我很帅气地甩了一句:“有什么好哭的!”
说完转身到旁边,看到自己的手上全都是碎玻璃渣,皮都翻起来了。在现场简单地处理了一下,就已经到时间要接早班了,我上车让司机带我去洪金宝的片场继续拍《龙的心》,车一开动就睡着了。等到司机说“大哥,到了”,我醒过来,伸手开门,发现两只手不仅都是肿的,而且在发抖,完全没有力气,连车门都打不开。这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当时有多紧张,整个人从爆发到透支,已经虚脱了。这个动作带给我的是两只手的二度烧伤、满脸的血和满身的碎糖胶玻璃渣。
现在回想起来,依然觉得很骄傲。我的很多特技动作都是一生只有一次的经历。
庆幸的是,我都做到了。它们被永远地记录在了胶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