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赖雅:爱又如何
,梦想着在这里实现少年时的梦想:要比林语堂还出风头。
然而现实离她更近,因为经济原因,她搬进了救世军办的带有慈善性质的女子宿舍。服务员是街上无家可归的酒鬼,邻居们是落魄的打算老死此地的胖太太,那种环境的可怕不在于条件简陋,而是,出来进去之间,它总有办法提醒你,你已经沦落到社会的最底层。
就是在简陋的女子宿舍里,张爱玲接待了她少年时代的偶像—胡适。
初识胡适,是在那个已经过去的繁华时代里,不,应该说是繁华时代的尾声里。那时,张爱玲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千金大小姐,成天朝父亲书房里跑,把书一本本拖出去看,但那套《胡适文存》,她是坐在书桌前看完的。
又按照他的推荐,去读《醒世姻缘传》,阅读记忆里,有着她对于一大段好时光的依恋。她还记得战后胡适回国时的照片,笑得像个猫脸的小孩儿,她姑姑看着笑了起来说:“胡适之这样年轻!”—他们一桌打过牌。
记忆点点滴滴,便是初见,亦恍如别后经年。在这异国他乡,昔日一呼百应的文化领袖,曾经名噪一时的旷世才女,相见于如此不堪的地方。张爱玲无可奈何地笑,胡适却四面看着,满口说好。
张爱玲之前给胡适寄过自己的小说,他的高度评价令她十分振奋,然而,出现在她眼前的胡先生也有落魄之态,一次说起自己给美国某杂志写文章,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他们这里都是要改的。这里是美国,胡适的赞赏,不能让她东山再起。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她来到了麦道伟文艺营,与一个温暖的、放松的、对她一无所知的男人不期而遇。他们都是此地的过客,那相遇也是萍与水的相遇,仿佛是寂寞的旅途中,他们被命运安排在对面,还没来得及开口,已透过车窗玻璃,发现对方是一个可爱的人。
4.奉子成婚事件
当大雪终于落下来时,他们已经像朋友那样相处了。4月1日,张爱玲和赖雅并肩坐在大厅里共享复活节正餐。几天后,张爱玲把自己的小说拿给他看,这说明她已经对他不设防,他对她的文笔表示赞赏。
反过来,赖雅跟她讲述自己的过往,那些传奇的故事对她是有吸引力的,能够把三十六岁的女人,变成一个睁大眼睛听故事的小女孩,张爱玲那被阻滞了的恋父情结,在她每一段恋情里都发挥了魔力。里,燕山对盛九莉说,你大概是喜欢老的人。盛九莉在心里回道:他们至少生活过。而赖雅,不但活过,还轰轰烈烈地活过,曾经的“活过”,让他此刻的“老”,也别具意味。
又是一段闪电式恋爱,不到两个月,张爱玲便以身相许。“以身相许”这个词用在这里似乎不准确,它东方色彩太浓,柔婉的语气背后未尝没有一点儿讹诈意味—我从此是你的人了,你要对我负责任。
美国人赖雅是负不了这个责任的,他说他总是点着火就跑掉;张爱玲也不见得就想让他负这个责任,且不说她的自尊和精神洁癖等,就从他也在这免费的文艺营里暂且存身看,他的状态不比她好多少。同是天涯沦落人,不同的是,他比她更老,身体也不好。胸有大志的人,不可以背负太多的包袱。
她是喜欢他的,温度之外,还“饱藏强烈能量”—许多年之后张爱玲这样形容他,他永远生机勃勃,困境中也能给身边人以安全感,而这,正是张爱玲所需要的。
就在两人有“同房之好”(赖雅日记语)的两天之后,赖雅在文艺营的居住期限已到,张爱玲去车站送他。最后的半小时,她吐露了对他的感情,亦说到自我发展和经济上的困境,却不是想要他承担自己,相反,她还送了他一些现金作为临别礼物,她深知他的处境,除了精神上,她并不想依赖他更多。
张爱玲号称一钱如命,跟姑姑都要算清楚,这也是前面所说的清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