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织后的命运——大伯的革命与爱情
有些心疼。他于是继续去找上级部门说理。说理的结果是,再降两级,他一下子变成了中教八级,只有51元一月了。他没想到会是这样,再说下去,恐怕要惹大祸,只好苦笑默认了。
那时的人们,很多没意识到“右派”身份的严重后果。等到接踵而至的下放农场劳动,他才真正开始感到自己成了“五类分子”。三年劳改,正好又处在大饥荒的年代,他先瘦后肿,差点就死在他所放牧的羊群之中。
到了1960年,上级觉得他这个老资历的干部表现不错,于是给他摘了帽子。摘了并不意味着一切都过去了,摘了的叫“摘帽右派”。好在他的学养还是被有关部门认同,于是1961年他被调到中科院武汉分院社会科学研究所哲学组研究逻辑学,同时担任《江汉学报》的哲学编辑。总算是回到了他的专业,他也就老老实实地认命了。熬到1970年,他再次被下放到沙洋农场五七干校劳动,以后重新安排到武钢子弟中学,又当起了老师。直到1979年,邓小平复出后,决定要研究已经陌生多年的美国,安排武大成立美国现当代哲学研究所。经人推荐,又才从茫茫人海之中把这个40年代的武大生打捞出来,负责《美国哲学动态》的编译工作。
这一年,他已经60岁。他的生命进入老年,整个青春岁月就这么耽误下来了。
<er h3">十九
1939年就已入党的王冰松究竟到哪里去了呢?不仅大伯失去了她的消息,武汉那些原“青救”团员,也都记得这个美丽的“红色小姐”。进入80年代之后,中国开始为各种冤假错案平反,于是那些蛰居多年的老革命,开始活跃聚会,要为自己曾经波澜壮阔的历史正名。“青救”的故人,劫后尚存的也都是满头霜鬓了,大家一起忆旧,多要向大伯问起她,因为也有人约略知道他们当初是曾经深交过的。尤其看见大伯还一直单身,难免更要多一些猜疑。大伯无言以告,他人则更觉得惊鸿杳然,一去无迹了。
原来1943年之后,王冰松虽然因为误会而不再等待我大伯,但心头的伤仍旧在暗夜渗血。
王冰松毕竟不是农妇党员,她的出身教养和天赋红颜,都让她一路走来,追求者众多而阅人无数。罗某这个来自于赤水的青年,不入她的法眼。但她越来越感觉到,他那张组织的网日趋紧密,她虽然热衷共产主义,但并非就一定要嫁给一个共产党员,于是她决定采取反叛的方式来挣脱这张所谓的爱的罗网——她接受一个非党员的追求了。当时的地下党还有一个今天看来十分荒唐的纪律——男党员可以娶非党女性,女党员则必须嫁党员男性——说这是保密的需要。当抗战胜利,王冰松向组织上级罗某提出要到天津去完婚,并承认自己的所爱是一个非党知识分子时,罗某恼羞成怒,坚决制止。但是王冰松的叛逆性格岂能为他所左右,尽管罗某威胁说要中断她的组织关系,她还是毅然成行,在1945年嫁到了天津。
1949之后,王冰松夫妻调到上海工作。“三反五反运动”时,她的先生被迫害自杀。她独自带着两个孩子,开始了她青春寡居的艰难岁月。
罗某建国后春风得意。20世纪50年代他到北京休养,认识了王冰松的表妹夫陶然,打探到她的地址,竟然去函,邀请她去北京与他幽会。
她在几十年后给我大伯的信中说——我非常气愤,认为这是对我的侮辱,我从来不是一个机会主义者。有一次陶然夫妇和我同去中山公园一游,他知讯后坐着小汽车赶来,看见他得意扬扬的骄矜之慨,我才感到他是真正的卑鄙,连话也不想和他说一句。在此之前,我多少对他还有一些尊重,后从苇堤(大伯他们另一共同的朋友、地下党员)处得知他在乐山的作为,更加认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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