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纵无“反骨”,亦有死罪
“不同”而已,所以准许“立后,令祭祀不绝”。泰始三年(267),议郎段灼主动上疏,为邓艾辨诬,明确认为邓艾“心怀至忠而荷反逆之名,平定巴蜀而受夷灭之诛”,实属天大冤案。他强调指出,邓艾“功名以(已)成,当书之竹帛,传祚万世,七十老公,反欲何求”?其“忠而受诛,信而见疑,头悬马市,诸子并斩,见之者垂泣,闻之者叹息”,至今令“天下民人为艾悼心痛恨”。因此他建议,西晋王朝“宜收尸丧,还其田宅,以平蜀之功绍封其孙,使阖棺定谥,死无余恨”。然而,杀邓艾的头号凶手就是司马炎的老子司马昭,儿子怎么会否定老子?封建专制帝王践行“铁血法则”的心传经典,历来就是不管你是怎样的功臣良将、英才逸杰,一概无非用“器”而已,孤家想把你怎么着就怎么着,孤家永远正确,你拿孤家怎么办?段灼的上疏说了还是白说,司马炎仍然不理不睬。又过了六年,他才假巴意思地下诏说:“艾有功勋,受罪不逃刑,而子孙为民隶,朕常愍之。其以嫡孙郎为郎中。”勉强承认了有功,“反逆”罪名照旧扣在邓艾头上,唯有公道存于民心。
三国帝王中,杀错了人、整错了人偶尔有点悔愧之意的,只有孙权一人而已。他晚年也与曹操相似,猜忌嗜杀,在朝廷内外实行特务统治。特务头子吕壹把持典校职司,在他纵容下诬害过不少忠良,左将军朱据即为受害者之一。朱据为人谦虚接士,轻财好施,禄赐虽丰厚而常不足用。有一回,朱据部曲应当收受三万缗,被王遂诈取了。吕壹怀疑是朱据本人实取,便严刑拷问当事人,把人打死了,朱据可怜死者无辜,厚棺敛葬。吕壹凭此就诬告朱据,说他厚葬是为了封口,掩盖自己收缗之实。孙权相信吕壹,多次责问朱据,弄得朱据百口莫辩,“藉草待罪”。数月后,经典军吏刘助发现为王遂所取,如实报告孙权,孙权才感悟道:“朱据见枉,况吏民乎?”可是到赤乌九年(246),时已升任骠骑将军的朱据卷入二宫构争,拥护太子,违忤孙权意旨,即被贬为新都郡丞,近似于从相当于现今军队三总部主官一下子降为县级芝麻官。而且人还未到任,赐死诏书就追赶到了,朱据死年50岁。
同样是为立太子的事,不但太子太傅吾粲“下狱死”,而且连东吴第一社稷之臣,时任丞相、上大将军的陆逊也被孙权派宦官多次“责让”,致令时年63岁的陆逊“愤恚”而死。(详见《生子当如孙仲谋》)到太元元年(251),行将就木的孙权才对陆逊之子陆抗说道:“吾前听用谗言,与汝父大义不笃,以此负汝。”较之于其他帝王者流,孙权能作出这么一点自我批评,算得上难能可贵了。但人已死了,这么一点自我批评抵得过生命的价值吗?不去追究“用人如器”的伪善,“铁血法则”的残酷,而仅凭着帝王者流一星半点的解脱表白,就轻易地感恩戴德和粉饰淡忘,能对得住那么多的冤屈者吗?如果不摈弃那个专制体制,人才的价值,又怎能得到真正尊重和充分发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