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尊严
竟在后来那场莫名其妙的战争中反目成仇。等我长大才知道,那时连元帅的女儿也公开声明与父亲划清界限,一个郭姓文豪听说儿子被迫害时,竟不出手搭救,眼睁睁看其天去......所谓大义灭亲,是很恶毒的成语,四字剪灭三千年的亲情尊严。
却把其他当至亲。我常听到两种好玩的说法:一、政府是爹妈,即使做错什么也是为了我们好;二、别总怪政府,对成绩不好的孩子,要是取得一点儿进步也该表扬。你看,一会儿把政府当爹妈,一会儿把政府当成孩子,可就是不把政府当成政府。还有一些人为官员加夜班吃了碗方便面就感动,为城管这次没打小贩而只是瞪着而感动,为官车某次没横冲直闯而感动。这个国家有个物种就叫“感动”。我觉得这不合逻辑也很没尊严。纳税人与政府就像消费者与自动售货机,有天然契约关系。难道要为了塞五元钱就吐出一罐饮料而感动?
和大部分人一样,我是一个爱国者,只有生活意见没有政治追求,可是我这样的表达方式常让人不舒服。这里讲个故事:1971年2月22日,美国最高法院的议事厅展开一场辩论,有个叫科恩的调皮青年因为反对征兵,穿着印有“Fuck t”字样的夹克衫在洛杉矶法院的走廊里晃荡,从而被定罪。可最终他赢得了官司。哈伦法官书写的法庭意见是:“一个人的粗话,却有可能是另一个人的抒情诗。在这个拥有众多人口和高度分化的社会,这不失为一剂良药。时常充斥着刺耳杂音的社会氛围,并不意味着软弱,它恰恰是力量的体现。”
一个人的粗话,却有可能是另一个人的抒情诗。这是表达的尊严。
我不愿总责怪当下,这个国千年的文化出了问题。当年宋代公知宋江不过在浔阳楼上题了些书生报国无门以抒怨气的抒情诗,被当成反诗,被逼成反贼。这个民族千年的教育是:打磨你的尊严,让你没有反骨,国家才可以安全可靠。可是你很难想象,一群连自己的尊严都不顾的人,会去顾国家的尊严。一群没有尊严的国民,却建成了一个强大的国家。一群猪从来不会保护猪圈,就这么简单。
我的写作只不过为了尊严,智力的尊严,记忆的尊严,亲情的尊严,表达的尊严,生育的尊严......陕西邓吉元,那个孩子快八个月大时被强行流产的父亲,为了讨个说法却被打成卖国贼,被迫跣足散发逃亡在大山里......北京着名的老张,二十多年前因为自留地补偿的二十块钱差价,走上了上访的路。冬天穿着报纸和塑料布保暖,饿了去菜市场找别人剩下的鸡肠肉渣煮来吃。他只是为了讨个说法,就在北京南城的桥下住了很多年。当年蔡国庆深情地唱:“北京的桥,啊,千姿百态......”有没有想到这个老张的身影?
其实我最想说的是美轮美奂的东西。我真正认为,才华正是来自于尊严。那些年,中国人画的红太阳直逼银河系恒星数量,并没有出过一个莫奈。那么多叫向阳花的公社,种了好多的向日葵天天盯着,也没有诞生过一个梵高。可是你看梅兰芳先生的《贵妃醉酒》,那大小云手,那眼波流动,四平调清美婉转:“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好一似嫦娥下九重,清清冷落在广寒宫。”
我的祖国需要这美轮美奂的东西,能创造出这些艺术作品的人,骨子里恰有尊严。可是后来只需要革命,就是样板戏《龙江颂》里的江水英,她铿锵地唱:“毫不利己破私念,专门利人公在先。读宝书耳边如闻党召唤,似战鼓催征人快马加鞭。多少奴隶未解放,多少姐妹受迫害,多少兄弟扛起枪......”她眼神刚毅、造型如山。包括其他的那些铁姑娘,有段时间我觉得她们一生都只需要革命,不要生活、不要恋爱甚至不要拉屎。
这让曾写出过“云想衣裳花想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