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青春期,没有青春
到嘴里咸咸的,才知道我其实是流了鼻血。
她赶紧让我仰头看天,我仰头看天。她说举起手可以阻止鼻血,我举起手。她问是哪一个男生。我一指自己,说就是我噻!我偷偷瞄了一眼,她双手捂住自己的脸,羞了。我有些不耐烦,说你到底干不干。
你到底干不干,干不干......这句话其实问得很差,很没风度。可以想象当时情景,正值下班高峰,车水马龙,一个鼻血男一边仰头看天,一边大声问女生“到底干不干”。而女生低头捂着脸,并不做答。现在想来很危险,要是特别有正义感的老头误以为这是一个流氓在引诱女生,我流血的地方就不止鼻子了。
她一直不答。我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耍流氓一个劲问下去......这样做虽无结果,但可取得一些心理优势,回去也好给同伴们一些交代。没想到她捂了很久之后,点头说好嘛,我干。等确认我不会再流鼻血后,我俩就慢慢往她家走。需要交代的是,那辆破自行车连后架都没有,不能搭着她走。她又穿了她姐的一条红裤子,她姐是省歌舞团演员,比她高出半头。所以她一直用双手拎着裤腿慢慢走,以免不小心踩到裤腿......总之那天我俩走得很慢,我心中焦躁,深觉贻误了战机。
到她家,她妈已经下班,警惕看着我。又才知道她之所以穿着她姐的红长裤,是因为来例假。终于没机会了。
时光匆匆过去三个多月,一直没机会。现在我也不确定是真没机会,还是我没胆子干那件事情。那三个月,我俩常去成都一个叫“广场冰室”的地方喝冷饮,喝一种叫“泗瓜泗”的饮料,两块一杯,是当时成都最时尚的饮料,其实就是桔子汁加几片水果切片。广场冰室有很多男男女女,放着西城秀树的歌。西城秀树是当时日本最火的歌手,类似现在的周杰伦——反正一句歌词都听不清,但必须听,否则就落伍了。
到深秋,我才知道她爸关在监狱里,因为投机倒把罪。现在没有这个罪名,你从一个厂家买来一批货物再加个一两百元出售,属于市场行为,但当时这就是犯罪。我看过她爸的材料,投机倒把获利五千元人民币,判十年。
她妈让我负责写一份申诉状希望减刑,这是因为我是中文系的,有文化;另外一层意思,我表哥在省政府当小公务员,或许可以帮上忙。对此我很用心,经常和敏君趴在猛追湾的桥墩上研究申诉状。可中文系的修辞此时派不上用场,我表哥也不愿意帮忙,并秘密通知我妈这样一件严重的事情发生了,她儿子跟一个重刑犯的女儿好了。我妈自小参军成为一名文艺兵,由于她爸是反革命的原因,弄得命运很不好。她坚决反对我和敏君交往。
我阳奉阴违,坚持和敏君约会,她也坚持。她妈也反对我和她交往,我长得不帅,没钱也没前途。我们坚持了好长时间,还约了一长两短的口哨作为暗号,听到这个口哨,她就会从楼上跑下来,一前一后到楼下灌木林里约会。有一次,我俩刚刚迂回到灌木林附近,就见联防队员挡获一对正在里面乱搞的男女。她很是担心。
有一天她突然问我,爱情重要,还是金钱重要。当时全中国还没几套商品房,深沪两市都没开,所以这句话是很震撼的。我不知如何回答,自以为浪漫地说了一句:你最重要。当时我并不知道,这其实是我俩结束的信号。
到了冬天,有天晚上她妈突然惊醒,看到有个男人猫着身体从窗台下经过,一会儿又有几个男人猫着身体经过,不一会儿,都走了......后来才知道,前头一个男人是偷偷逃出来的她爸,后面的几个男人是追捕队的。她爸在楼下灌木林里被抓,就是我俩常约会的地方。
我和敏君又坚持了一段时间,终于断了。什么理由断的,已记不得,只记得当时她怒气冲冲从我家离去,我还想了一会儿到底要不要跑到阳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