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锅夹生饭
有个人叫刘厚生。他是南通“状元商人”张謇的得力幕僚。人人都说《清帝逊位诏书》是张謇手拟,而有人说最后一句是刘厚生加的。那句话是“予与皇帝得以退处宽闲,优游岁月,长受国民之优礼,亲见郅治之告成,岂不懿欤?”这句话加与不加,都无损诏书的效力,但加了,却显得清帝母子以天下为重,不以皇位得失萦怀,又为民国承诺的优待条款敲砖钉脚,十分漂亮。这人是个角色。
刘厚生在他所著的《张謇传记》论及江苏在辛亥时的地位,道是:
“以苏、浙两省之地位而论,江苏尤重于浙江。我们把各省独立之日期,加以查考而推论其影响。武汉起义为旧历之八月十九日,苏、沪独立为旧历之九月十四日。在此二十五天之中各省之号称独立者,不过湖北、湖南、陕西、山西四省,此四省之中山西之井陉娘子关,湖北之汉口、汉阳尚在战争之中。自九月十四日上海、苏州相继独立之后,至九月十九日五日之间,通计全国宣告独立者,已有十四省之多。土崩之势已成,清廷颠覆之命运已定,苏省之举足轻重乃是谁都不能否认的事实。”
他认为,苏沪之重要,一由于地,一由于人。所谓“地”是“苏省居长江下游,襟江带海,控制南北洋,又为全国文化经济之重心”,“甲午中日战争之后,戊戌之维新,庚子东南互保之条约,皆以上海为策源地。辛亥革命虽爆发于武汉,假使无上海、苏州之相继独立以号召全国,清政权之消灭,恐尚不若是之易易”。
而“人”的因素,是因为苏、沪独立,官-商-革命党联成一气,与其余地方全赖新军会党大不相同。“苏州独立之后,又拥戴巡抚程德全为都督,开各省未有之先例”,而“苏省谘议局之议长张謇,尤负全国重望。苏省独立之后,曾由张謇领衔,电致各省,并致内外蒙古,请其赞成共和,影响之巨,不可思议”。这话当然是为传主张謇评功摆好,但也未尝没有切中肯綮。清室之亡,非张謇所愿,但清室如何亡,民国如何成,张謇为首的立宪派起了关键的作用。
攻打制造局
东南独立之机,实发轫于上海。上海是全中国最大的商埠,也是最混乱最自由的魔力都市。所谓“冒险家的乐园”可不单单属于那些飘洋过海来发中国财的高鼻蓝眼,革命党人在上海同样经营多年,这里的租界庇佑着一切有野心的人。
上海光复,主要力量有三方面:光复会敢死队主要负责闸北,那里有巡警总署的起义警察接应,商团配合行动;南市城厢内外以商团为主,起义警察为辅;进攻江南制造局以同盟会敢死队为主,商团为辅。
其实上海在大清帝国的行政序列,地位并不高,最高长官不过是一个“苏松太兵备道”(当然是天下最肥厚的道台缺),而且不能驻军。某种意义上,这是被朝廷放弃的“夷场”。自然上海的经济地位、战略地位显而易见,然而朝廷控制不住,也就只好放手。于是各方势力在此平等竞争,租界当局只要不出乱子,倒也不管。上海光复,是光复华界,基本上只跟警察厅、商团、革命党有关。
攻打江南制造局,不是为了上海光复本身。江南制造局枪械虽多,清廷在上海也无兵可派,只能从苏州或南京调军来围剿,以当时大势而言,苏沪两地自顾不暇,根本办不到。攻打江南制造局,是因为有消息说将有五艘满载军火的船只,即将从吴淞口启碇,直发武昌。因此攻下江南制造局,是为了救援首义的武昌。
长江下游一带是光复会的势力范围,以李燮和为首的上海光复会之前的努力颇有成效,联络警察起义,跟吴淞炮台接触,都谈得差不多了。江浙自太平天国之后,接管的驻防多是湘军,李燮和自己是湖南人,大占便宜。武昌的黎元洪也封李做“长江下游招讨使”。
同盟会则是硬生生打进来的。当铺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