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在瓦罐里的天荒地老
认识阿黛是在一个盛夏的下午,那天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阳光很强烈,我觉得心里愈发烦躁。在别人眼里,三十不到的我已经拥有了一家规模不小的公司,应该很满足了,但欲望是填不满的沟壑,我不停地奔忙,不停地积聚,公司越来越大,可心却越来越浮躁。
就在这时,我看到路边有一家不大的饮品店,信步走进去,发现里面到处都是花草,玫瑰、菊花、欧石楠……门口摆了好几口盛满水的缸,上面静静地浮着莲叶与半开的荷花,放眼望去,只要有空隙的地方都摆满了花卉,有怒放的,有含苞的,鲜艳淡雅不一而足。
这是一家专卖鲜花炖制糖水的小店,我找了个角落的座位,颇有些好奇地看柜台前那个长发及肩的女子调制糖水——柜台上一字排开十二个小红泥炉,里面洒着细细的炭,每个上面都摆着一个小小的瓦罐,暗红色的,里面煮着各色的糖水。我叫了一碗荷叶糖水,片刻,她端着托盘走来,一只精致的透明瓷碗,袅袅热气中漂浮着一枚铜钱般大的青翠荷叶,另有一个小小的白瓷碟,里面盛着几块晶莹的冰糖。水已被荷叶映成清透的浅绿色,轻轻搅一下,一层薄薄的雾气顿时升腾起来,湿润的,吸一口,心里无端就沉静下来。我把整个下午都消磨在这小小的店里,看这个女子娴熟地为其他顾客调制着糖水,拿着一把小小的扇子,不时轻轻扇一下炉火。她身上有一种与众不同的让人安静的力量,在不知不觉中我浮躁的心情渐渐沉淀下来。
随后,我把这个炎热夏天的大半闲暇消磨在了这里,从第一个瓦罐喝到最后一个瓦罐,每一个里面都是不同的糖水。十二个红泥炉,十二个瓦罐,每天都被女主人擦拭得透亮,罐口总是升腾着缭绕的雾气,让她看起来竟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云中仙子。
去的次数多了,渐渐与她相熟起来,知道了她叫阿黛。每次阿黛都会为我端上一碗最浓的糖水。这十二个红泥炉与十二个瓦罐渐渐也成了我的最爱,当然,包括煮糖水的阿黛。
秋高气爽的时候我迎娶了阿黛:“不要再去开店了吧,我要你一生只为我一个人做糖水。”她安静地点头。小小的店歇业了,她把所有的红泥炉和瓦罐都搬回了家。
“今天你想喝什么糖水?”她会经常这么问,然后取出相应的炉与瓦罐,细致而耐心地炖上糖水,有温暖的火光在炉里安静地跳跃,有甜香在渐渐弥漫,看她煮糖水的时候一脸的沉静安然,这日子便过得淡然而亲切。十二个瓦罐被她轮流使用着,从不肯为了省事而只用一个。“它们每一个都有自己独特的味道,每一个都有不同的故事。”盛夏里她为我煮荷叶水,颜色清透,“这是你第一次来店里喝的。”秋季里她会为我端上用菊花罐煮菊花糖水,黄色与白色的花瓣轻轻地荡漾在碗里,弯曲的花瓣像一枚小小的船,承载着淡淡的心事与关怀。冬日里是有梅花糖水喝的,那花朵娇小玲珑地飘浮,暗香浮动中,让人不得不珍惜这眼前的一切。渐渐,我已经开始习惯每天的生活中都有甜香的糖水,有那美丽的鲜花。那十二个红泥炉与瓦罐,能给我一种厚重的安宁。
第三年的夏季,公司面临一次重大的抉择,我想拼命一搏,但,结果是惨痛的,我真的难以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我破产了!
日子忽然变得拮据起来。我痛苦不堪,甚至想到了自杀。阿黛却没说什么,只是把十二个红泥炉与十二个瓦罐全都拿出来,擦拭得闪亮。我知道她想去做什么,只是实在不忍让她去。她笑:“我知道你已经很累了,生意上的沉浮很正常,只要不消沉就好。我只不过是想再重新做糖水罢了,你先在家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不要急。”
她开始寻找合适的地方重新开小店,顶着太阳一处处地寻找,要位置好一些,租金便宜一些,面积合适一些。终于在离家不太远的地方寻到了一处门面,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