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个男女在高谈阔论,时而爆发出狂浪大笑,他充耳不闻,双目微垂,全身心凝定,只右手食指时而轻动向下拉屏,如入无人之境。不消说,此刻,让他坐到这里的那件事情全然不在他的心里——会不会,从来就不在他心里?他来相亲只为应付家里应付差事,一如从前的她!念及此小可一懔,定睛再看时果然发现问题:他西服质地不错,但皱了,该换没换;他脸的正面同侧面一样完美,但胡子拉碴,该刮没刮;头发也乱,没梳……同为应付差事,他不如她,他连起码的尊重都不肯给!
从前,这件事上,小可认为障碍只在自己。从小学一年级就有男生追求了,给她写小纸条,说“我喜欢你”——“喜欢”不会写用拼音代替。初中高中大学一路走来,追求者众。谈过几个,不了了之,都是到一定阶段后就不耐烦,不耐烦是因为发现了对方的肤浅幼稚。妈妈说她太过挑剔,她承认;认为只要自己肯包容能接受,一切迎刃而解,这会儿想想,真是讽刺。
小可决定走,马上走。走前本能看窗外一眼,果不其然,与妈妈目光“当”地撞上,她叹息着想,要么把相亲程序走完,要么被妈妈唠叨至死,两害相权取其轻。
“你好。”她对他招呼。
他被惊着了似的抬起头,目光茫然看她,带着询问。小可为这目光刺伤:都这时候了,他都没想起她是谁,或者说,没想起他来这儿的目的——无所谓了!
小可走进去,坐下来,从容镇定,无欲则刚。
“我是邓小可。”坐下,她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其时心中尚怀一线希望,希望他听到这名字能够恍然、歉然,最好接下来还有——欣然。没有,仍是只有茫然。小可心生一丝痛楚:这个有生以来她第一次怀着对温情的渴望走近的男生,与她无关。
要能大哭一场该多好,让今天遭遇的各种失望、失落、失意随着泪水痛快地流泻排放,可她不能。努力张大眼睛把涌出的眼泪含住,咽下,这让她足有一分钟没办法说话。他的神情中现出诧异——只有诧异——那诧异让小可心彻底变冷,冷硬、冷静:她对他的温情渴望不过是由于软弱,她软弱不过是由于期待的落空,她那期待原本就是个错误——人都会犯错误,但不能为错误打垮!
小可看一眼他打开着的电脑,微微一笑:“正忙着?”
他点头,明确地,毫不踌躇地。
小可没想到,呆住。
她当然知道他忙,她那样问只为找句话说,两个陌生人在一块儿不找话没话。身为男生你不主动找话说也就罢了,出于礼貌答一句“不忙”是起码的吧?他不,他连假装绅士一下都不肯。他怕什么呢?怕说了“不忙”她就会给棒槌当针(真)纠缠他骚扰他耽误他时间吗?他时间实在太宝贵了,他条件实在是太好了,好到了不论他怎样傲慢轻慢姑娘们都会成群结队前仆后继。可惜啊,“龙生九种种种有别”,这世上既有苍蝇嗜血般爱你的好条件的姑娘,就一定会有完全不同的另一种女孩儿!
小可讨厌相亲,并不是真的认为自己“才”二十三,她讨厌的正是这种惟条件为上的俗气、势利——他太高估自己的魅力了,太低估别人的追求了!耻辱化作怒火燃烧,全身心挛缩颤抖包括面部,她支起两肘使两手托腮,以指按住震跳的眼肌,说:“很好,我也忙,非常忙。那咱就谁也别耽误谁了,直着说?”用了问号,为礼貌用。她要以始终如一的礼貌昭显对方的无礼,表明二人的不同,道不同不相与谋,她对他一点意思都没有!“我跟你一样,不想来相这个亲。但跟你又不一样,我是我妈押着来的,她在外面。”头朝窗外一摆,他扭脸去看,她看着他:“看到了吧?杨树后头那女的……所以,我得假装跟你坐会儿,聊会儿,得耽误你一点点时间,对不起啊。”
他回过脸来时目光明显活泛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