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一章
我无话可说。
我们就这样默默地坐着,空气里有煤炭的味道,杂酱的味道,葱和蒜的味道,男人女人从夜里带出来的味道。为什么坐了这么久,我们还看不懂彼此的内心?
过了许久,我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拿出手机,说,现在是七点五十三分,我确定这一刻我还爱着你,你还爱我吗?
她抬起头,我爱你。
我又问,昨晚跟他睡,是不得已,还是有留恋?
她低沉着声音说,我的身体早不值钱了,我的脸皮还在!你再问这样的话,你不是污辱我,是污辱你各人!
我仔细看着她的眼睛,想从里面读出真假。
她不再说话,起身朝门外走。我紧跟出来。
门口放着两个煤炭炉子,上面炖着用来就杂酱面的骨头汤。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十元的票子,甩到地上。
我和店里正在舀汤的老板娘都呆住,不解其意。
没等我们醒过神,她把左手猛一下放到滚烫的骨头汤里。
我猛冲上去,一把抱住她,把那只手取出来。
那手早烫成紫色。
我紧紧地抱住她的腰,旁边的老板娘惊得叫喊起来:啷个得了哦,啷个得了哦!
她咬着牙,一声不吭。我也不出声,拖着她就往旁边不远处的中医校附属医院走。
看着医生帮她清洗,上药,包好,并执意要医生把她弄到病床上挂起盐水,我才松了一口气。
医生走出病房后,我呆呆地看了她半晌,说,陈娟,我爱你。
她仍是一声不吭。
她让自己躺得舒服一点,眼睛望着天花板。左手还在微微发抖。
我重复了一遍,我爱你。却连自己都没听见。
我走出病房,找了车直上吊岩坪,来到图书馆。
人还真不少。
徐胜渭也在。
那幅画并没有取下。
一大群学生,正以崇敬的眼光看着他,听他意态潇洒、收放自如地讲解着他的作品。
他是一位真正的帅哥,身材修长,风度翩翩,脸上挂着自信迷人的微笑。
我站在学生中间,聆听良久。
终于,他站到陈娟那幅画面前。
我发现自己的心情异常平静。
他以一种娓娓道来的声调说,你们知道,我从不回避人体,真正的艺术家,都不会回避人体。古希腊时期的人们就以健康自然的人体为美,并认为那是造物的美的极致,但是在中世纪,一切陷入黑暗,直到文艺复兴,人体艺术才重获新生。我们甚至也可以说,那些伟大的艺术家们正是从裸露的人体上吹响了人性复苏的号角,如波提切利,噢——怎么跟你们讲呢,那些优美的人体艺术作品中孕含着的颠覆性的、革命性的意义!你们看,我这幅画,女性紧闭的双腿,似乎是一种无声的反抗……
我不得不欣赏徐老师,他的解说有一种催眠的魔力,让在场所有人如痴如醉。但我不得不打断他辞藻华丽的演讲。
徐老师,请问你画这幅画有什么革命性的意义?
他很诧异自己的精彩解说居然会被打断,有点愠怒地朝我这边望过来,似乎发现我有点眼熟,却又想不起是谁,脸上呈现出一种困惑的表情。
我又文绉绉地问,徐老师,如果是你自己的母亲或妹妹,你画了她的裸体,哦,对不起是人体,而当她要求你不能公开这些画的时候,你会怎么做?
人群骚动起来,大家都朝我看过来。
徐老师的脸有点发白。
一个学生走过来对我说,你哪个班的,搞啥子?
我一把推开他,走到徐老师面前,又问,我不懂艺术,如果艺术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