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终于,墩子领着班长们回来了,谁也不敢抬头,屏住气等待噩运的降临。
“你说。”陈天彪的声音很冷,很硬,目光冲着墩子。
“厂长,这……”墩子的声音有点虚。
“说,有啥张不开嘴的,有就是有,没有也别冤枉娃子们。”
饭堂里死一般的寂,吸气声都听不见,谁的心都提到嗓门上。这阵子后悔来不及了,听天由命,让人家撵吧。
“是……”墩子不敢说,吭哧着。
“说!”陈天彪怒喝,声音能把人吓死。
“是三成,拿了五袋。”
“啥?!”几乎所有的人都跟着声音抬起了头,齐齐地把目光盯住三成,三成简直羞死了,头眼看钻到了裤裆里。
“三成?三成竟干这种事——”陈天彪简直不敢相信,所有的人都不敢相信,咋是三成,三成也干这个?好,看他咋说。
陈天彪像是犹豫了很久,才断然下了决心:“说出的话泼出的水,收不回来了,没说的,三成走人。”
哗,人群炸开了,工人们又把目光齐齐聚在陈天彪脸上,打死也不敢相信陈天彪会让三成走人。陈天彪说完,在工人们一片嗡嗡声中,踏着愤怒的步子走了。
工人们像是突然记起啥,哗一下散开,朝自个房间里跑。房间里整整齐齐,像是压根就没搜过,这才松口气。细一想又不放心,伸手一摸,床底下压的腐竹不见了,这才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傻了似的干瞪着眼。
这天后晌,谁也没去饭堂打饭,宿舍门关得严严实实。院子里风一阵吼过一阵,刮得人心里无比难受。大家眼睛里窝着一股子泪,直想放开嗓子吼上几声。
后来,工人们果真看见三成背着铺盖卷,孤零零地站在大门口。风打在三成脸上,却疼在每个人心里。有人受不住,从屋子里跑出来,站在了三成边上。一个,两个,不大工夫,几乎所有工人都跑了出来,默默地站到三成跟前,啥也不说,还说啥哩,能说出来吗。
远处,一间屋内,陈天彪隔着窗户,静静地注视这感人的场面,心里头有点儿苦,有点儿酸,但他最终止住了自己的步子,没干出前功尽弃的事。
这天夜里,陈天彪去了三成家,当着队长二舅的面,给了三成一千块钱。他让三成去学一门技术,一门豆腐渣再加工技术。三成啥话没说,只是很感激地望着陈天彪。队长二舅说:“三成,你们两口子要记住你陈姐夫的好,要记得牢牢的,没有你陈姐夫,你们啊,我不说了,你们也是长大了的人,我不说你们也该记住,记住呀……”二舅一席话,说得谁都心里痒痒的。陈天彪是个禁不住伤感的人,鼻子一酸,说:“啥恩不恩的,你这二舅,水帮鱼鱼帮水的,明儿个就走,厂里等你哩。”说完掉头出来。
这时节陈天彪的家已搬到二舅队上。
不搬不成呵。人们一见腐竹卖火了,红了眉毛绿了眼,觉得破烂儿当初耍了他们。
当初建厂时,上面政策虽然松了些,但必须得把厂子挂靠在队里名下。陈天彪找了几次“大叫驴”,非但没同意让挂,还抖起箩儿扯簸箕,把陈天彪骂了个驴死鞍子烂。那胀气话说的,简直能把人淹死。实在没法子,陈天彪愁容满面地求到队长二舅头上,二舅一直想找个机会报答陈天彪,见机会果真来了,眉毛儿一挑想都没想便答应道:“成!这有啥不成的,好事儿。还能给队上安顿掉几个娃,‘大叫驴’那烂货,心一个窄道道,娘老子身上都行短哩,能答应你?你放心,有二舅在,就有你的厂子在,用人给人,用粮借粮,不瞒你说,干了几年队长,我给队上攒了不少粮哩——”于是腐竹厂就挂靠到二舅队上。一见厂子挣了钱,还安顿了娃们,下四坝的人就不满了。骂他吃里爬外,娶了个寡妇连姓都卖了,把厂子办给了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