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上,二丫脑子里尽是支离破碎的碎片,每一个碎片都跟男人有关,但她无法将它们串联起来。仿佛每个碎片都是不经意中扔弃的一片手纸,这阵却以异常坚硬的方式刺痛她。她的心快要痛得出血了,她听到自己哭泣的声音,那是一个女人痛悔自己一生的声音,有忏悔、羞怒、怨恨……更有深深的期盼,焦灼的等待。
阳光从窗户泻进来,打在地板上。冬日的阳光,显得那么稀薄,那么惨淡。
病房里有点冷。
陈天彪头上的伤愈合得差不多了,眼角已经拆线,裆里却迟迟消不了肿。他急着要出院,让医生训了一顿。“跌打损伤一百天,何况这伤在要命处,要是不怕废,你这就走。”
一听废,招弟恶恨恨顶了医生一句:“你咒谁哩,说话不能好听点啊。”
来医院探望他的人越来越少,有时一连好几天,都听不到厂里一点信儿。小丽倒是天天来,但招弟看得很紧,不让提厂里一个字。
这天小丽走时,悄悄把一张报纸放下。陈天彪一看,是前一天的省报,整个二版全让河化占了。
李木楠的大幅照片登在上面,照片上的他年轻、英俊,眉宇间透出超常自信。陈天彪一字一句往下看,慢慢,眉头就皱紧了。
“不行,我得找他谈谈!”陈天彪猛地跳下床,恨不得立刻叫他来,当面理论一番。改革是大趋势,是挡不住的洪流,也是国企解危脱困的唯一途径,但陈天彪坚决不同意再让工人集资入股。河阳前些年不是没搞过集资入股,但结果怎样?厂子破产时照破不误,工人不但拿不到一分钱补偿,入进去的钱都没地方要。工人一年挣几个,那都是血汗钱,养命钱呀!
他对“五整一改”不敢妄加评论,但对打着改革旗号再掏工人腰包的做法却深恶痛绝。现在河阳一窝蜂搞“五整一改”,但落脚点最后都集中到工人入多少股。河化几个分厂制定出每人入股一万元的硬杠杠,不入股者不得重新上岗,这让他不得不对“五整一改”产生怀疑。
“我电话呢,拿来。”陈天彪冲招弟说。
“看报哩不看,要电话做啥?”招弟正在扫地,停下问。来医院第二天,她便将陈天彪电话没收了。
“我得打个电话。”
“给谁打,不说清楚不给。”
“你看你,人家有事,快拿来。”
招弟瞅了他一眼,低头复又扫地。陈天彪说:“给不给?不给我到外面打去。”说着就要出门。招弟急了,扔掉笤帚,跑过来说:“我给还不行嘛,跟谁赌气呢,身子骨还没彻底好呢,就憋不住气了?”
陈天彪没理招弟,拨通李木楠手机,半天没人接,再拨,手机占线,连拨几次,来气了,一把将手机扔床上,骂:“电话都不接,真是眉毛干了,翅膀硬了。”谁知手机又突突叫起来,一看果真是李木楠,陈天彪喂了一声,那边说话的却是办公室张主任。
陈天彪眉头一皱,紧跟着就吼:“让李木楠到医院来,马上!”
吼完,挂了电话,忽然间有些难受。合上眼睛,半天不再吭气。
招弟望住他,没吱声,提上暖瓶打水去了。阳光悄然地退出房间,留下一层朦朦的暗。大约过了一小时,李木楠才姗姗而来。一同来的还有林子强和办公室张主任。林子强手捧鲜花,张主任怀抱一大堆礼品。
真是人精啊。陈天彪苦笑了一声,说:“你们都来了……”
三个人谁也没坐,李木楠说:“董事长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厂里太忙,对您照顾不周,您多批评。”
陈天彪哑然,目光依次掠过三人脸,然后沉沉闭上。他心里那个气哟,恨不得把谁从窗户扔下去!
林子强说:“你安心养病,厂子有李总,你应该放心。身体要紧,你要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