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夜冷风中,每一句话每一个音节和每一句歌词都被切割得朦朦胧胧断断续续,如同受到干扰的电磁波。寒气中人们静如止水,或双手合一喃喃自语或手举燃烛屏住呼吸或双目紧闭耳朵竖起,努力接收连通天国的片言残语。满眼的微弱火苗在风中忽明忽暗,顽强跳跃着。微弱而温暖的烛光下,有人以手掩面纹丝不动,有人热泪盈眶低声啜泣。这是一片感性、爱和怜悯的磁场。
久经动荡饱尝沧桑的我早已百毒不侵百炼成精,缺心少肺近乎铁石心肠。我无数次路过教堂,从没停驻下来感受片刻。上帝遥不可及,俗务却迫在眉睫,饥饿总在几个小时内发作,一旦驱散了饥饿,兽欲、钱欲和形形色色的名缰利锁接踵而至步步紧逼以致于摧眉折腰泰山压顶。在上帝的弃儿和生活的弃儿之间,我们这个强调“活着”的民族永远不会选择后者。但此刻,我这个冥顽不化的无神论者,我这个货真价实的卑贱流浪汉,我这个不折不扣的孤魂野鬼,也如同里那哥们一样,被眼前的这一切触动了。我的鼻子开始发酸,泪腺开始分泌,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产生了一种难以抗拒的洗刷感和坍塌感。
上帝的温暖倏忽而去,仪式后,饥寒交迫的人们一哄而散。我们也赶往东直门簋街吃宵夜,回“家”时,楼下巷道深处鸡棚里待宰的公鸡发出高亢而凄厉的鸣叫,那个住在二楼的疯女人也开始了新一天顽强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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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过去没几天,杨星辰夫妇又在国贸“皇城老妈”火锅店发起了老同学新年聚餐,除了李皓、我和小羽,还有曲峰。曲峰以前不太起眼,我的记忆硬盘里几乎没他的痕迹。毕业后为了摆脱做神农架人的命运,考上军校,弃教从戎。十年不见,他摇身一变成了北京某部少校军官了。前几次聚会他因为或出差或训练或见首长或回家看老婆错过了。他开着军用吉普过来,头大了脸胖了腰粗了中气足了,说话干仗似的,活像一兵痞。拥抱之后我笑:“好啊!这一下,‘三剑客’成‘四人帮’啦!”
“比喻不当,我们既没一个女的,还有个军人。”曲峰说。
我争辩说那帮人里一人官至军委副主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钦定的接班人。曲峰纠正说那人根本就不算军人,伟大领袖拿他开心的。杨星辰忍不住插嘴:“管他那么多,不‘三缺一’就好。”
各自感喟岁月不饶人人生如大戏,磕杯碰碟面红耳酣之余,免不了互相挤兑。几人拿我当佐料和涮料,拿出当初李皓初见对象时的拔苗助长劲头,将我一番瞎吹乱捧,弄得我欲遮还羞,索性腆着脸笑纳了。小羽只顾呵呵笑,有时也加点佐料下个蛆什么的。
陈菊问我是否带年轻漂亮的北京“媳妇”回家过年,我笑着转向小羽,她满脸通红地说:“没这么快吧?”
杨星辰说和李皓相比,不算快,但和我们相比,你们已经很慢了。见小羽饶有兴趣,杨星辰胡诌:“从认识到结婚,也就四个月——还不到。”
“那也忒快了点吧。”小羽吃惊的样子。李皓插嘴:“一点也不快。爱情就像打铁,也要快。有个说法‘爱情只有七个月’,七个月之后要么是亲情了,要么是朋友了,要么是敌人了。”
“我们不会是敌人吧?”小羽看着我笑。
“别听他们瞎说。”我转移开涮对象,“既然翻译官这样说,肯定过年就能喝上你和乡村医生的喜酒。”
“老天爷才知道呢。”李皓扭扭捏捏。
“你们都抓紧啊!”杨星辰因势利导,“我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以一个老同学的身份——”
曲峰插话:“再以一个成功生意人的身份。”
“你说的没错——成功就别说啦。”杨星辰点点头,“我以这三种人的身份说句实话,人生如植物,该发芽就发芽该开花就开花该结果就结果,要不然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