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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然也比他太太年长得多,另一个出差的据说也如此。这几人去过四川,和我说起一些见闻。吃完饭,我和小羽在厨房洗漱,我低声调侃:“看来你们家族有老夫少妻的革命传统啊。”

    “多亏了这革命传统,要不早就一致拒签你了。”小羽说。

    大约饭局加牌局是中国人进行现场火力侦查的最好方式,在这里依然如此。北京人个个大大咧咧却又伶牙俐齿,谈的话题大多高屋建瓴,生怕跌份现眼,甚至和我谈了一会鲁迅郭沫若沈从文,相谈甚欢。

    就跟大学生找工作似的,我马不停蹄地参加了小羽姥姥家的第三次见面会。小羽妈妈也参加了。这次没买西瓜,买了个果篮,各种水果和藤条果篮搭配漂亮。老两口都退休了,姥姥是那种经常在菜市场见到的老太太,朴素和气;姥爷是五十年代初的大学生,一直从事科研工作,九十年代初离休。

    看见小羽姥爷时,他正在客厅沙发里埋头看《北京晚报》的中缝底部。他抬头从老花镜片上方看了我几眼,摘下眼镜,站起来和我握手。他身穿白色圆领老人衫,高高大大,一头华发,精神矍铄,第一眼看酷似情景喜剧《我烦我家》里面那个闲得起腻四处发挥余热处处碰壁的老干部。墙上一幅框架,里面是他在美国纽约自由女神像前的一张照片,照片里的他看起来年轻很多,风度翩翩。

    老头很得意地说:“二十多年了!那时候出国多难啊!公派的。说是技术考察,研究部门就给了三个名额,其余八个都是领导或领导老婆。你说这还叫技术考察吗?”

    “您哪儿人啊?”

    “我呀,老北京,1928年生人,属龙;我老伴1932年人,昌平人氏,属狗的——”他示意我在旁边坐下。

    “姥爷,废话咋就那么多啊,就不能直奔主题嘛!”小羽打断他,又对我说,“你和他聊,聊死你,他是超级话痨,肯定从八国联军进北京那会儿说起。”

    姥爷不悦地说:“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咋就叫话痨了?这孩子。”

    “没事,您说。”我赔上笑脸,做洗耳恭听状。姥爷一拍脑门:“我说到哪了?你看我这人。”

    和小羽母女在外面包饺子的姥姥高声提示:“说我属狗的。”

    “对对。”姥爷接着说小时候如何读书刻苦,考上名牌大学(和几位国家领导人同系同级),如何含辛茹苦把一家人拉扯大,子女安排好,还得拉扯孙子辈——比如小羽什么的,直听得我兴趣盎然,他总结道,“我这一辈子啊,没当官,没发财,但也没犯啥政治上和生活上的错误。”

    “您呀,功德圆满。”我对他的话来了个精确拦截。姥爷很受用,又叹气:“惟一遗憾就是小羽没安排好,这孩子太受娇惯,不好好读书——”

    “说您就说您,别把我拉进去!”小羽在外面抗议。姥爷呵呵笑起来,转问我:“听说你父亲也是离休干部,已经去世了?”

    我有些黯然,说了说老爸情况,姥爷拍膝盖一把,唉声叹气:“唉呀呀,真是亏了老人家了!搁在北京怎么也得司局级离休,两套大房子,孩子也不遭罪。现在这搞法,动不动轰人下岗,上有老下有小的,还叫社会主义吗?我们这些老头子是看不懂了。”

    小羽在外面插嘴:“书上说这叫中国特色社会主义。”

    “小孩子懂啥,动不动就是书上说的,书上还说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是好就是好呢。”姥爷笑着抱怨,又问,“兄弟姐妹们干些啥?”

    “打工,小生意。还能咋样?就像电视里那公益歌曲唱的,心若在梦就在,大不了从头再来呗。”

    “我一听这歌就讨厌!”姥爷很激动,“四五十岁的人了,从头再来,闹着玩呢?那么容易你咋不从头再来?说的比唱的好听——不,唱的比说的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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