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忒自私啦,您就不给后代留点财产?”小羽谴责我,又笑起来,“多亏跟你分开,要不孩子跟着受罪。”
“财产?中国人一说财产就是钱呀房呀金银细软啥的。啥叫低俗,这就叫低俗!灾难、折腾就不是财富啦?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多少大尾巴狼生在破屋里长在大街上,就拿孔丘——也就是孔家老二来说,他为啥叫孔丘?丫就生在一荒坡上。生在妓院里的韦小宝就不说啦,你去看看那些伟大无产阶级革命家的故居,哪个不是木板房泥巴屋茅草棚……富不传三代,看看现在这些土鳖财主吧,富二代就tMD烂泥扶不上墙啦。我老爸当年从太行山打到南京,从南京打到四川,给我留下啥了?下岗职工的身份和艰苦奋斗的精神,说实话我挺感激党的。我tMD恨不得生于战乱,没准成就一世枭雄呢。”我义愤填膺,一付流氓无产阶级革命豪情状。
“老愤青,不和你说了,和你扯不清,况且——,我也没资格说你了。”小羽看我喝完汤,“还添菜吗?”
“行啦,都成蛤蟆了。”我不由自主打了几个嗝儿,在小羽的怒视下紧张地闭嘴。讪笑着拿起牙签,还是没逃过她的教训:“别当众剔牙,屡教不改啊你?非剔不可也要一只手捂着嘴。古人云‘仓廪足而知礼仪’,来北京也八年了,怎么还一付农民大叔形象啊?拼啥气质啊你?你让美国人笑话咱?”
我满脸惭愧:“得了,幸好分手,跟你这个礼仪培训师在一块压根我就没法活了。”
为了付钱和小羽争执不下,女服务员在旁饶有兴趣地看着,我向她求援:“见过女士争着付钱的吗?”
“罕见。”女服务员点头笑言。小羽一把拉住她的手把钱塞给她,一边对我怒目圆睁:“跟个娘们似的,再唧唧歪歪我走人啦!”
我只好缩手。
3
暮色乍起,路灯、广告灯和建筑物里的灯齐刷刷亮起来。从商务区各大写字楼出来的光鲜工蜂们行色匆匆,建筑工地上的肮脏工蜂们还在忙碌着,耀眼的电焊光时常闪起,乒乒乓乓敲打声此起彼伏。不远处的“大裤衩”钢架骨骼已经修到了大腿根部。这一带以前我和小羽时常散步,有时候还带着羽毛球拍去那个小广场打球,一切依然耳熟能详轻车熟路。我问小羽向老公请假了吗?
“老大,这是我的家事吧。”
我不吱声了,默默地走着。我没医疗保险,按丹尼尔的建议,最好有备无患。小羽陪我去路边药店采购了一大堆日常药品。旁边计生用品的女售货员凑过来,对小羽满脸假笑:“也带点咱的药吧,外国肯定忒贵。”
小羽一愣,笑着谢绝了:“不,只是他走。”
过京广桥绿灯亮时刚跨一步,一辆轿车疯了似的冲过来,小羽一声尖叫,本能地和我抱在一起。车过去,小羽立即和我分开。走进幽暗的槐树街,我试图牵她的手,她甩开了。小羽说,这里还是乱糟糟的啊。我说放心吧,奥运一来,肯定大变样。小羽问:“还想着奥运呐,回来看吗?”
“我这臭外地的回来自投罗网啊?正好出去避孕(运)。”
“流氓!”她挽起我的手臂,走进了小区。在楼下,小羽让我把衣服拿下来,她就不上去了,我说既然来了,还是上去坐坐吧。小羽也犹豫了一阵,终于说好吧,就十分钟。
“我打给你的钱收到了吗?”走了几步,小羽忽然问我。我很惊讶,原地不动仰头琢磨。她提醒:“我买电脑扫描仪借你的钱。”
“早忘啦。”
“去年春节前打给你的,工行卡上,一万二。”
“那个卡早没钱了。谁要你还啊?我早忘啦。”我的吼声恰到好处地把楼道里声控路灯震亮了,小羽哭丧着脸:“早知道你成土财主了就不还了,那都是我节衣缩食省出来的,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