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一九四九 黄花冈三十八年后
月七日,孙科内阁总辞了……一切一切都是败象毕露,‘中华民国’亡国就在眼前了吧?”
“算起来,七十二烈士死的那年,你先生正好三十六岁。”
“我正好三十六岁。”
“看来你先生跟这里有地缘关系吧?怎么七十五岁的三月二十九日清早,一个人跑到七十二烈士墓前凭吊?”
大官人神秘一笑。“谈不上凭吊,只是贪个清早,上来走一走。你老弟不也如此吗?现在,在整个的七十二烈士墓上,只有你我两个活人。你老弟很年轻,看来五十多岁。”
“我也六十开外了。”
“算起来,七十二烈士死的那年,你老弟年纪跟他们差不多,你也称得上是我们前清的人。”
“你先生用‘我们前清的人’,你先生是满族人吗?”
“不是,我是汉族人、山东人。”
“山东人是汉族,却不把满族人的清朝见外。”
“清朝统治我们中国两百六十七年了,我们还要把满族见外吗?用‘前清’字眼,已经表示不见外了。”
“你先生的意思,我不太清楚。用了‘前清’,至少后面承认了民国,有后才有前、有民国才有‘前清’,你先生用了‘前清’,即表示你承认了民国。不是吗?”
“就算是吧,何况,我也做过民国的官,但那官是‘前清’的大员给的。”
“他是谁啊?”
“袁世凯啊,中华民国大总统袁世凯。”
“袁世凯既背叛了‘前清’,也背叛了‘民国’,不是吗?”
“袁世凯是袁世凯、我们是我们。我们没有本领那样翻云覆雨。我比较老实吧,事实上,我四十岁过后,就不做官了,我退休了,从一九一五年退休三十多年,直至今天七十五岁。”
“你先生还是怀念‘前清’吧?”
“‘前清’可不能乱怀念,”大官人神秘一笑,轻声说:“怀念‘前清’是反革命的哟。”
“怀念‘前清’又跑到七十二烈士墓前来,多奇怪啊。”
“这可是公墓啊!公园式的公墓啊。”
“如果不是纯粹到公园呢?”
“如果有另外的理由,”大官人又神秘一笑,“也会和你老弟相差不远吧?”
“可以请教尊姓、台甫吗?”
七十老翁笑了一下、迟疑了一下:“敝姓张。”
“台甫呢?”
“敝字坚白,张坚白;敝号韩斋,张韩斋。”
窥视者笑了一下。“坚白先生,我知道了阁下的字;韩斋先生,我知道了阁下的号,但阁下的大名呢?”
大官人又笑了一下。“敝人名叫‘张鸣岐’。”
窥视者心头一震,但又随之纾解,谜团破了,谜底终于出来了。他点点头,盯着对方:“‘周之兴也,鸑鷟鸣于岐山’那句古书的鸣岐?”
大官人用破解的眼光回盯着,并递出了一张名片。“你这位老弟,学问太好了,你背得出《国语》中这一句话。”
窥视者笑了一下,但却近乎苦笑。“念过一点古书。”
“看你这位老弟的表情,你好像对‘张鸣岐’这名字不太陌生?”
“有什么好陌生的呢?三十八年前,你不是这块地盘上的父母官吗?你代理了两广总督、又兼署了广州将军。在我们脚下泥土里的七十二烈士,他们都死在你的任上、你的手上,我一点都不陌生。我陌生的,反倒是你到这里来,这么清早,又在三月二十九日的早上。你居然来了,你来干什么呢?”窥视者一口气说着,有点激动。
大官人好奇的望着对方,半晌无语。最后,他遥望着天边外。“我来干什么?也许令人难以置信,我来向七十二烈士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