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二零零二年 黄花岗九十一年后
来有个义贼廖添丁的,台风吹倒了廖添丁,就只剩下李师科了。
林光烈注目这个台风肆虐后的庙景,实在太寒碜了。
一根指头在林光烈背后点了一下。
林光烈回头,惊讶极了,他看到的是谁,不是别人,竟是阔别四十年的王排长王宇!
四十年算什么,四十年对双方说来,只是高速的不偕而老,双方的音容笑貌,谁都没变。因为双方都老了四十年,好像互相抵消了,谁也没老。或者说,谁也不再年轻了。
“怎么会是你?王排长、王宇!”
“怎么会不是我?我在你背后,一看就知道是林光烈林排长,阴魂不散,阴魂游走到士官长‘李师科庙’上来了。”
“太巧了,太巧了!”
两人紧握了手。
“我就知道早晚有一天会像见到鬼一样见到你,今天就是这一天,一点也不巧,是命中注定啊,你躲了四十年,今天被逮到了,被我和李师科逮到了。”
“太巧了,你来干什么?”
“来逮你啊。”
“我是那么好逮的?逮我,国民党就干过,结果他们前途有限、后患无穷。”
“国民党错在太宽大了,居然把你放出来了。”
“放出来了也误我青春多少年。我今年六十七了。你比我大八岁,你也七十五了吧。
“你一切都记得清清楚楚。“
“你跟李师科同岁,都生在一九二七,亡国的‘中华民国’十六年,不是吗?”
“是啊。这一年正好国民党定都南京,国民党开始偷走了中国。”
“国民党不止偷走了中国,还偷走了我们的青春。”
“你还好,二十六七岁就退伍了。我们可惨了,除了士官长因病四十岁前退下来,我们千方百计退下来的时候,都四十有五了、甚至五十开外了。我还好,四十三岁就退下来了。退下来后,运气不错,还能混到大学夜间部念书,拿到大学文凭,最后结婚生子,混到今天,总算老有所养,当兵一生,像我这样幸运的,太少了、太少了。看遍了所有第四连的弟兄,只有俞克勤连长、我、和祁德武算有个归宿。”
“祁德武,我排上的那位‘反共义士’。”
“就是他,他居然混到个家,窝在新店,绝口不提当年的事,他只说过,过去四十多年算是没活过,什么都不要提了。问他要不要回大陆家乡走一走,他说他在韩国战俘营时被衰胁,浑身刺青,上有反动文字,他不敢回大陆了。”
“其他连的有归宿吗?”
“有归宿的,在其他连上,也没听到。只有五十团的士官长老刘,他和做过日本鬼子慰安妇的大桃姐终于结婚了。真不容易、真了不起、也真动人。一男一女、一外省一本省,双方都被时代折磨了几十年,穷困残破,但是他们在生命最后,互相倚靠、互相扶持,成了乱世情鸳。老刘和大桃姐的最后结合,是两个残生的结合,幸亏有他们这一结合,人间才带来一道最后的温馨,人间剩余的,才不全是冰冷与死寂。从老刘到大桃姐,从大桃姐到老刘,他们的人生是残破的、挫败的,唯一不同是各有各的残破。乱世情鸳的例子倒时有所闻。马祖有一姑娘,以八万元赎身从良,嫁给了卫生连的一个阿兵哥,可是不肯出家门,怕见到人,因为那个地区,每个战士都搞过她。大桃姐倒没有这个问题,她是日本大兵的被害者,她年份太老了,没人害她了。”
“张永亭呢?”
“你退伍后,部队调到金门,张永亭被地雷炸死了。唉,他一生逃得了子弹,但逃不过地雷,他死在离大陆近了一点的地方。他再也没机会掘自己风水不好的祖坟了。”
“唉,张永亭啊!”
“死了倒也干脆,不必继续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