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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学了个差不多之后,我亲自去辞了他。姓林的上过大学,知书达理通人情,我一躬到地,他还能骑在我头上拉屎?别在这儿说废话,打电报去!”说着把东初轰出来。

    东初走后,寿亭在办公室里来回转,眉头紧锁着,烟抽得也很凶。这时,老吴进来了,说:“掌柜的,那訾文海来了,在楼下。”

    寿亭很意外,刚扬手想往外轰,但又突然改变了主意:“他自己来的吗?” “是,掌柜的。” “这个老贼羔子想开染厂。好,开吧。让他上来。我看看他到底有些什么营生。”

    訾文海身穿黑色中山服,挂着怀表,拄着文明棍,由于偏胖,走起路来两脚有点向外撇。一听寿亭让他上去,嘴角露出笑意。

    寿亭站在楼梯口的平台上等他,訾文海紧走几步,上来就拉住寿亭的手:“陈掌柜的,你好啊?”头歪向一边,动作既优雅,又很得体,口气里透着亲切。

    寿亭笑笑:“訾律师,光看你这打扮儿,就知道是个人物。我看着,你比国民政府的那几块洋姜都强。”

    訾文海笑起来:“玩笑,玩笑!”

    二人进了屋,老吴的侄子吴文琪送来新茶,给二人倒上,然后退至门外,听候召唤。

    寿亭给他递烟,訾文海一躬身,用手一挡:“我无此雅好。”

    寿亭点上土烟,捏着下巴看着他:“訾律师,这三宝殿上无

    闲人,有什么话,咱直接说。你不了解我,咱一点弯子不用绕。”

    訾文海用文明棍支着身子,先看着圆桌面,然后慢慢地抬起头来:“陈掌柜的,这样吧,以后你叫我文海,我就叫你寿亭。可以吗?”

    寿亭笑笑:“完全可以。你叫六子也行。”

    “不敢,不敢,我没有资格。只有苗瀚东先生那样的工业家,才配叫陈掌柜的别名。寿亭,我是有件事情向你请教。”

    寿亭笑眯眯地盯着他:“想开个染厂?”

    訾文海叹口气:“唉!文海当年只身东瀛,寻求法律治国护民之道。学成归来之后,不避荆棘,为民谠言,伸张正义为主,得以衣食为次。这些年来,四处奔走,身心疲倦,为山东的老百姓争回了不少公道。打官司当然得用钱,因为我也要吃饭。可往往官司胜了,却嫌我收费高,于是恶言相加,把我说成是刮地皮的。我听了之后相当伤心,深悔当初不识时务,误入此行。我已早过知天命之年,得此评价,既是灰心丧气,也是无可奈何。我与寿亭老弟素昧平生,并不认识。你也刚来济南,并不了解我。但是只看那天你对我的态度,我就知道周围的人对你说了些什么。寿亭老弟,唉,实在没有办法,好人难做呀!”说着用文明棍杵了几下地,表情也十分沮丧。

    寿亭跟着点头。

    訾文海接着说:“这些年来,同乡中人,还有银行界的朋友,多次劝我投身实业。我也是受了苗瀚东先生和你,还有赵氏兄弟成功的启发,想来想去,感觉到还是实业较为可靠。我把布染好了,交给商家卖出去,不与老百姓直接打交道。我卖你买,我卖贵了你肯定不买,这你可不能再说我刮地皮了吧。所以,我就来找到老弟,问问这染厂是不是可以干?怎么干?寿亭,咱俩无冤无仇,外人之言,多有不实之词,还请老弟据实相告。”说着用恳求的目光看着寿亭。

    在他说话期间,寿亭精力十分集中,一刻也没离开訾文海的脸。他摸过烟来对燃上,认真地说:“訾律师,你那公子和家驹东初都是同学,你是我的长辈。既然来问我,我就应当如实给你说。在山东省内,就我这个年纪的,包括赵东俊,也不敢说比我懂印染。訾律师想干这一行,我看行。谁都得穿衣裳,只要穿衣裳就得有颜色,只要有颜色就得有染厂,咱就有买卖。没颜色的衣裳是哭丧的孝袍子,不能算是衣裳。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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