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六哥,没事儿,就那几块洋姜凑到一块儿,办不出什么高明事儿来。六哥,訾家和咱不一样。咱干了多年了,有了底了。他一个刮地皮的,指望着打官司害人,能有多少钱?就是滕井赔得起,他也赔不起呀!当然,滕井供他布,可以暂时不收钱,或者算是入股。可光那工钱——一百多人,他也撑不住。”
寿亭说:“去他妈的!他要好好地干,咱也先不去惹他;他要是乱出招儿,哼,那是找死。你说得对,外行能干出什么高级事儿来。来,家驹,先喝上一碗。老吴,晚上还得问问文琪,问问又往外发布没?五千件布用了两千了,我估摸下一船也快来了。这下一船咱没订,一个模范染厂也用不了。老吴,给青岛滕井发电报,口气硬着点,让他把布降到八十以下,否则,停止交易。”
老吴担心地说:“那咱可就只有上海这一家了。”
寿亭冷笑:“有林老爷子那面子在那里放着——咱是不好意思了——咱现在就是让林祥荣降价,他也得降。那么多纺织厂整天来拱着咱。哼,这不是前几年了,没有谁能控得住咱。发!直接给他出个价儿,七十五,否则,永远停止交易。”
老吴下去了。
家驹笑了笑说:“六哥,我估摸着,滕井就在济南。”
寿亭一愣:“噢?嗯!狗腿子开业,他得来坐镇。昨天别看没跑到大堂上吃酒席,兴许蹲在伙房里吃呢!”
家驹笑起来:“让你这一说,滕井成了老妈子的男人了。”
寿亭没笑:“这小子要是在济南,兴许得跑来震唬咱一下。不用管他,他年轻的时候就没高招儿,老了好忘事,年轻时候的那些招兴许也忘了。”
家驹想了想说:“六哥,这印出来两千件,一尺也没卖,他想干什么呢?一个济南连一千件也卖不了。两千件,六哥,他肯定向外冲。不仅向外冲,而且还是向西南冲。因为东边有原来的大华和元亨。现在虽说青岛那两个厂上了新机器,也印花布,但顶多也就是和咱打个平手,并没有什么优势。尽管他比咱低一分钱,但咱印工比他强,明祖说卖得还挺好。”
寿亭站起来:“有理,有理,他不是向东冲,很有可能沿着津浦路向徐州一带冲,那一带咱是老大。你快打电报告诉西南两路所有的外庄掌柜的,让他们和当地客商每天见一面,特别是大客商,一有情况马上往回打电报。可是,他怎么能冲得动呢?咱是一毛六,扣了给客商的利,也就是一毛四分五左右,他还能怎么冲?要是他便宜个一星半点的,咱那些客商不会进他的货,可是再往下,他就赔大了。”
家驹说:“六哥,是不是他印好了布不知道怎么卖呀?”
寿亭摇摇头:“他从上海请来的那个李万岐很内行。不用管他,我倒要看看他能把咱怎么样!”
中午,工厂吃饭,兴业手里拿着窝头朝东院墙走来,看看四处没人,就拐进了夹道儿,取出洋火掖在腰里。
文琪在和几个伙计一块吃饭,这时,兴业朝这边走来。文琪看见了他,放下窝头往外走。
仓库外边是一道墙,门口站着监工,他看到文琪过来,上下打量着。兴业来到那个监工跟前,鞠了一躬:“嘿嘿,我找文琪有点事。”说着就往里走。监工一把抓住他:“有事就在这里说,里头不能进!”
文琪过来说:“那书我还没看完,明天给你吧,兴业。”
兴业说着从腰里又掏出一本来:“我又给你带来一本。”
监工一把抓过去:“上工不能看书。没收了!”
訾家父子正在办公室里商量事。
訾有德说:“爸爸,就按滕井说的办。反正咱也没钱了,赔也好,赚也好,反正是他滕井的。咱的厂已经建起来了,这厂是建在中国,不是日本,他想搬是搬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