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蓼儿洼
“红兵,听我说句话?”
“你说。”
“‘恶有恶报,善有善报’这句话每天都有人说,但是这句话从根本上就是错的。善未必有善报,恶也未必有恶报,报应和善恶之间没有任何因果关系。在我们这个社会上,比的就是谁更有手段,谁更黑。张岳折了,他不是折在恶有恶报上,而是折在不够有手段而且也不够黑上。他折在了更黑的人的手里。”
“真想不到你能说出这种话,这话怎么听都怎么像是我省城的一个叫九哥的朋友说的。”
“张岳是你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兄弟,这我知道。张岳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第二次入狱,我在他家足足住了四年多,他对我的照顾就像亲兄妹一样。我和你一样难过,但是我要说的是:我早就知道张岳会有这一天,所以当这一天来的时候,我比你平静。”
“嗯。”
“而且我想,你一定不会成为第二个张岳。”
“为什么?”
“你和他虽然是最好的朋友,但是你们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你的出身就注定了你不会重蹈他的覆辙……”
“那你也听我说句话。”赵红兵打断了高欢的话。
“红兵,你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和你结婚吗?”
“你说。”
“因为如果你是个男人,那你就是张岳。你是我认识的女人里,最有主见最不肯屈服的人。”
“为什么这么讲?”
“你想想,为什么你一个名校毕业生,现在却在咱们这儿的一个破高中当老师?到现在连个教导主任都当不上,每个月拿着950块的工资。你真的忘了你是怎么到今天这个境地的吗?你想想你的大学同学现在都在干什么?从政的现在有副司级了吧?经商的资产千万的也不少了吧?出国的现在也有常青藤高校的副教授了吧?而你,又在干什么。”
“呵呵。”高欢笑了。
“红兵你明白这一点,就说明你绝对不会成为第二个张岳。或许有一天我倒是有可能成为第二个张岳。”的确,高欢和张岳是同一类人。
高欢身上流淌的热血,或许比张岳还要沸腾。
张岳被处决一个月后,李四也回来了。
李四的背更驼了,眼皮也更长了,依然又黑又瘦,更像个大烟鬼了。
李四回来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找了赵红兵。
“我想看看张岳去。”
“嗯,走,去南山,我带你去。”深秋的黄昏,两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上了南山。一个腰杆笔直,但却满脸风霜;另一个驼着背眯着眼睛,但脚步却坚实有力。
张岳的墓前,驼着背的汉子掏出了一个绿色的口琴。
一曲《送战友》的口琴独奏飘荡在了秋风中,悠扬而悲凄,音符仿佛凝固在了空气里。
口琴声音响过良久,都没人说话,只有萧萧的秋风。两个中年男人坐在了墓碑前。
半晌,两个人说话了,轻声细语的,仿佛怕吵到了张岳。
“四儿,好久没有听你吹口琴了。”
“我也好多年都没有吹了。”
“吹得还像当年一样好。”
“当年我们所在的猫耳洞里,除了能听到炮声就只能听到口琴声。那时候,没事儿干。”
“现在的孩子没人会吹口琴了。”
“张岳以前最爱听我吹口琴了,但是他没有听过我吹《送战友》。”赵红兵不说话了。
“一年以前,我还见过张岳。看到张岳那双眼睛,我就知道,张岳要出大事儿了。”
“张岳还去了广州?”赵红兵都不知道张岳曾去过广州。
“嗯……”
“你俩在一起玩儿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