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仙记——欢从何处来,郎行去不归
忘,也可以来此山中再续前缘。
谁知,出山之后,一切早已面目全非。时日惊飞,在世人眼中他们是早已作古之人。亲朋凋尽,人世间已无任何亲密关系。仙缘又绝,走不回遇仙之路。茫茫天下,从此该何去何从?骤然间得到,又骤然失去。得到是短暂的,失去的却变成了永恒。
两个再世为人的人,身份的双重性就足以使人迷惑——我只不过是一个平凡人啊,可现在又变得际遇不凡了!世事真是难以预料,变故又非人所能想象承受!陡然无根的凄酸,孑然无亲的惊恐,走投无路的困境。只要肯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就知,他们的感受绝非后来辞赋里所附会的浪漫,而是足以置人于死地的凄惶。
有道是,“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时间是吊诡的相对论。人生百年,浮生一瞬,他们被命运抛掷到一个始料未及的高度,落地时却极狼狈惨痛。他和他,就像是不舍轮回、恋恋尘世的游魂。那么认真,煞有介事。经历的一切还都无比真实,自以为真切,孰料早被命运抛离了原有的轨道。
一切的眷恋也成了妄念。
若此刻,能重回秘境,从此泯灭尘缘,笑看风云沧桑,亦不失为解脱之道。可惜的是,桃源难觅,仙凡永隔。曾经一见倾心、两情相悦的她们一样以莫须有的罪名裁决了他们。
凭什么,这一切难道是他们的错吗?若换作我也会愤懑,是仙女就有权利只爱陌生人吗?你说什么是什么,要爱就爱,不爱就不爱,先以姻缘来勾引,又以缘尽来推搪。
始乱终弃原来不是男人的专利。轻率地将一切归结于缘分,难怪缘分总伤人。
后来的唐诗宋词里,总有人借他们的身世抒自己情怀。词牌里《醉桃源》,又名阮郎归。情怀伤感,其调多半哀艳。
大唐元和十年,长安玄都观,残春。满树摇红。刘禹锡足踏点点苍苔、碎红,望着那凋落的桃花朗声吟道:“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是人都读得出来,刘禹锡落寞中暗藏兴奋、欢欣。他的意态激扬,是示威,跟权贵叫板:你们击不垮我,我又回来了!
我怕刘晨见到此句会失笑垂泪,别有一番滋味上心头。桃花,又见桃花。怎么同是刘郎,流水浮生,一样历经坎坷。他十年播迁,青云路未绝,而自己,恍惚一刹,就再也找不到归家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