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解闷儿还给你——刘震云
,熙熙攘攘。在我看来,它不像一个工作室,倒像一个乡村大集市。乡村集市上的人都推着车,挑着担,肩上搭着褡裢和布袋;进出工作室的人,都怀揣着一颗勇敢的心。勇敢是因为他们相信未来;另一层含义,当下的电影艺术,还是开春后河面上的薄水。
到目前为止,我与冯小刚有过3次合作。一次是1993年的,因为王朔。那时冯导演上身穿一红色套头衫,下身穿一军裤,脖子里日夜挂着"北京电视艺术中心"的工作照。易感动,易激动,易喝大,也易发火。走起路来昂首阔步。
一次是两千年开始的。春节过后,两人在一起喝了一箱啤酒。
这时的冯小刚,脖子里什么也不挂;看书看报,偶尔要戴花镜。俯仰之间,他突然对我说:震云,我有些老了。后来我们一起去了河南、陕西、山西、重庆和开罗。
这之后他犯过一次心脏病,从此不再喝酒。一次是2003年的。这时冯小刚的身体已经复原,复原后的冯小刚,浑身上下,打扮得十分利索。这时是冬天,我腰里挂着一串钥匙,他手指我腰间,郑重地说:摘下,像一大队会计。在我摘下钥匙的同时,他脖子里开始挂围巾,像一伪老派知识分子。漫长的时间里,合作有偶然也有必然。比这重要的是,短暂的合作中,过程是愉快的,冯小刚对我充满了中年的善意。当我们因为时间和技术问题发生冲突时,冯导演对我谈话的角度是这样的:对你我心里有底,情况就是这么一个情况,你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我觉得这个角度价值千金。比这更重要的是,朋友在一起不仅是合作,而是相互提高。不是溜冰,是爬山。就像毛主席上井冈山一样,革命的目的,不是为了打土豪和分田地。
通过几次合作,我们达成如下共识。
一,任何事后证明是无用的努力,事前都是必须的。
二,事情是一个过程,慢慢来,不要着急。
三,创作的过程不是把可能变成可能,而是把不可能变成可能。
四,当面前出现困难的时候,就是要上一个新的台阶的时候。中央说得好,困难和机遇并存。
五,当两种事情出现排异时,必须马上砍掉一个。
六,说艺无止境,一方面是说生有涯,学也无涯;另一方面是说具体到一个作品,修改也是无止境的。
七,敢于抛弃原来认为很好的东西,才叫修改;敢于一遍遍整个推到重来,才叫调整。
八,也是最重要的,上帝的召唤,具有无穷的力量。
我与冯小刚的具体合作一般出现在剧本修改阶段。时间大约一个礼拜。一进入创作阶段,冯导演爱喝水。一个上午,四瓶开水,他把着喝三壶半。"咕咚""咕咚"一杯下去,仰头打量四周。修改的方式非常简单,冯导演像把着水瓶一样,亲自把着电脑,响应着上帝的召唤,我在房间随着冯导演的自言自语来回散步。修改顺利的时候我不说话,出现困难的时候我还不说话,我唯一的任务就是等待,或想些别的。因为冯导演对生活和艺术的敏感性,对生活枝叶和汁液的向往和情感,就像他对水的渴望和迫不及待一样,你只要等,就能等到他一个人找到出口。作品大树的新枝,就是这样一叶叶从房间伸向了窗外,是开放的放射的而不是收缩的。他用实践告诉我,客串编剧是个异常轻松的工作,就是在房间里背着手散步。朋友神经末梢的敏感,也带动了你神经的开放和再次生长。当朋友和上帝会合的时候,你也可以抓住上帝一只手。我想说的是,冯导演对生活和艺术理解的深入,对结构、对话、语感、情绪、高潮和声音的把握,已经超越了许多专门从事写作的作家。他有两只翅膀而不是一只。仅鉴于此,刚才我说,冯小刚对中国电影有非凡的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