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豹子又跟着回来。老祖先们只好隔几十年又放一次火。我们小时看见的大树,都是火烧了多次后小树长成的,尚且要几个人牵手围。法喇的土都被烧成灰了。以前的土,是几万年的树叶烂成的,你说有多好。烧了多少次,还是几十丈深的黑土。洋芋种下去,几个月就收,一个洋芋四五尺长,要用背架背。”
李老师颇不相信,问众人。众人说是真的。崔绍安说:“我爷爷在黄毛坡种了七个蔓菁,背了七次才背到家。一次背一个蔓菁。一个蔓菁一百多斤重。”李老师听后大笑,发烟与众人,说:“我仿佛在听神话啊!我回米粮坝根本不敢如实讲,否则人们一定以为我是疯子,在说昏话。”
孙江成说:“那时的蒿草,有我这拳头粗,也比我这房子还高。”李老师打断他的话,说:“我根本不信。我问你:蒿草是树还是草?”孙江成说:“从前是树,现在是草。”李老师大笑:“蒿草属草本植物,根本不是树。草怎么能有你的拳头粗,又比你的房子高呢?”孙江成说:“反正我说的是真话,不骗你。不信你问别人。”孙江华说:“李老师,这是真的。从前我们这河坝里全是蒿草,像森林一样。老祖先年年放火烧,烧不尽。烧后犁时,双牛都犁不动。土里全是蒿枝根啊!好不容易翻过来,又放火烧根。然后种麦子,根本无望收成。麦子只长杆,不吐穗,长得比这房子还高,风一吹全部倒地。麦子长得比这房子深,你信不信?”李老师无奈摇头:“不是我不信。而是这些说法本身令人难以相信。”
孙江成说:“那时人们只能种洋芋,无法种荞麦。因为土质、气候太好,荞麦无收成。法喇现在这么多大沟,是以前拖木料成条槽,一下雨,因为土太肥太厚,保不住,雨一来就随水走,才成了大沟。正因为这地方从前山好,水好,土好,气候好,庄稼好,我们的老祖先才会到这里来。法喇村才会有这么多人。现在法喇是全公社人口最多的大队,比全县人口最多的大队才少两百人。有一次县委书记问我,法喇是高寒山村,为何会有这么多人。我讲了缘故,他也不相信。我说:‘书记你想,要是像现在山穷水尽,谁耐烦来?怎么可能会有三千多人。有这么多人,不正说明这地方以前有很大的吸引力?’”
陈明贺说:“老辈人把欢乐日子过完了,以后就难过了。我们小的时候,法喇村见不到几个石头,到处是黑土。现在呢,土一被冲走,石头就露出来。水打山汪,满河坝的石头。过几年,怕连老师的小学也要被冲走了。”
如此吹到半夜,大家散去。孙江成用一铜盆倒了热水,李老师洗了脚休息。床上羊毛毡子甚为暖和。海拔高了,李老师稍有反应,睡不着,又与孙江成在床上讲起话来。
次日晨,李老师应邀至孙平玉家吃饭。孙妻三十来岁,甚聪明漂亮。孙富贵之下,老二孙富才九岁,老三孙富民七岁,老四孙富华五岁,老五孙富品三岁,老六刚出世。吃的是麦疙瘩。李老师见其家贫寒,吃完饭,硬要赠孙富贵一元钱,孙家坚决不收。李老师非给不可。后孙家收下了,仅有两个鸡蛋,煮与李老师带了上路。孙江成则烙了两个荞粑粑让李老师带着做晌午。因尚未开学,李老师便回县城。他一路走一路回望,甚为寒心。奔波大半生,竟来到这么个贫穷、落后的地方,不知何时才能调回家乡,与亲人团聚!同时又为这些人可怜,天下好地方有的是,何苦在这地方过一生呢?想这孙家,在此已上百年六代人,不知是如何磨过来的!孙运发、孙江成、孙平玉、孙富贵,这一代代循环往复,何日能出头?看看袋中的荞粑粑,李老师摇头:永无出头之日!怎么能出头!要出头比登天还难啊!比较下来,李老师感觉自己幸运多了。于是不觉欣然。再想想昨晚奇谈,看路边蒿草,不过一尺深,尚无人的小指粗,在风中嘶鸣,便甚觉荒唐,笑了起来。
这日,李老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