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震撼
而悠远……这一切一切充满了象征与意象,然而最终又还原到一个个黄河儿女具体又深入的刻画中。每一个人物都是这条母亲河的一个闪光的细节,都是对整体的强化与意蕴的深化,同时又是中国当代人物画廊中一个个崭新形象的诞生。
我们进一步注目画中水墨技术的运用,还会惊讶于画家非凡的写实才华。他把水墨皴擦与素描法则融为一体,把雕塑的量感和写意的挥洒混合无间。水墨因之变得充满可能性和魅力无穷。在他之前,谁能单凭水墨构成如此浩瀚无涯又厚重坚实的景象!中国画的前途——只在庸人之间才辩论不休,在天才的笔下却是一马平川,纵横捭阖,四望无垠。
当然,最强烈的震撼感受,还是置身在这百米巨作的面前。从历代画史到近世画坛,不曾见过如此的画作——它浩瀚又豪迈的整体感,它回荡其间的元气与雄风,它匪夷所思的构想,它满纸通透的灵性,以及对中华民族灵魂深刻的呈现。在这里——精神的博大,文明的久远,生活的斑斓,历史的厚重,这一切我们都能有血有肉、充沛有力的感受到。它既有放乎千里的横向气势,又有入地三尺的纵向深度;它本真、纯朴、神秘、庄重……尤其一种虔诚感——那种对黄天厚土深切执著的情感——让我们的心灵得到净化,感到飞升。我想,正是当代人,背靠着几千年的历史变迁又经历了近几十年的社会动荡,对自己民族的本质才能有此透彻的领悟。然而,这样的连长篇史诗都难以放得下的庞大的内容,怎么会被一幅画全部呈现了出来?
现在我才找到伯安早逝的原故。原来他把自己的精神血肉全部搬进这幅画中了!
人是灵魂的,也是物质的。对于人,物质是灵魂的一种载体。但是这物质的载体要渐渐消损。那么灵魂的出路只有两条:要不随着物质躯壳的老化破废而魂飞魄散,要不另寻一个载体。艺术家是幸运的。因为艺术是灵魂一个最好的载体──当然这仅对那些真正的艺术家而言。当艺术家将自己的生命转化为一个崭新而独特的艺术生命后,艺术家的生命便得以长存。就像李伯安和他的《走出巴颜喀拉》。
然而,这生命的转化又谈何易事!此中,才华仅仅是一种必备的资质而已。它更需要艺术家心甘情愿撇下人间的享乐,饿其体肤和劳其筋骨,将血肉之躯一点点熔铸到作品中去,直把自己消耗得弹尽粮绝。在这充满享乐主义的时代,哪里还能见到这种视艺术为宗教的苦行僧?可是,艺术的环境虽然变了,艺术的本质却依然故我。拜金主义将无数有才气的艺术家泯灭,却丝毫没有使李伯安受到诱惑。于是,在20世纪即将终结之时,中国画诞生了一幅前所未有的巨作。在中国的人物画令人肃然起敬的高度上,站着一个巨人。
今天的人会更多认定他的艺术成就,而将来的人一定会更加看重他的历史功绩。因为只有后世之人,才能感受到这种深远而永恒的震撼。